柳元倒是没想到,一向天真烂漫的女儿能说出这番话来,不该啊!他家娇娇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养着,何曾为银钱发愁过!怎会说出不想让爹爹白费银钱的话?
他早就想过这些,也不愿女儿去那高门贵府受罪。
可偏生柳韵娇说,心仪侯府庶出的二公子,说他为人忠厚良善,是个可堪托付终身的。
这伯爵府哪有那么容易进得!他不愿女儿伤心,便也舔着老脸去试试,可没想到这伯爵夫人竟是一口应了下来,说是愿意成全两个孩子的情谊。
如今女儿竟又不愿嫁了!
柳韵娇看出父亲的疑惑,不愿让父亲担心,便解释道:“爹爹,女儿梦中正是嫁给了陈鸿、陈公子,梦中他已有心上人,便是娶了我也不会与我好好过日子的!”
“他嫌我是绣花枕头,光有美貌没有学识!女儿实在是怕,若这陈公子真如梦中一般有心上人,以后也会这般过日子。而且梦中的伯爵府穷的要死!天天喝我们柳家的血,还要说我是尚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女!”
“怎的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可我今日去伯爵府,不曾听说陈五公子有心上人啊!梦中的事做不得数的。只要我的娇娇过得开心顺遂,花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柳元安慰着女儿。
重生一事实在太过非议所思,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以前的种种是梦,还是现在的一切都是梦。便是梦,她也要和陈鸿济断的一干二净!
柳韵娇不再继续说这事儿,而是蹲下身子像小时一样靠在爹爹的膝盖上。能再次和爹爹生活在一起,真好!
回到闺房内,柳韵娇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想着前世种种,伯爵府夫人也就是她前世的婆婆,借印子钱欠下了五十万两的亏空,这时爹爹去说结亲,伯爵府自是不会放过她家这块肥肉!且不说她长得貌美,便是个无颜女,恐怕这伯爵府为了柳家的银钱,也会娶了她进门!想搅了亲事,伯爵夫人那里定是行不通了!
柳韵娇忽的想起一个关键的人来:“月儿?”
整理衣物的香银奇怪道:“什么?小姐?什么月儿?”
“没什么,我是说好久没赏月了。”
陈鸿济,前世你那般怨我强嫁于你,那这一世我便如你的愿,给你这次机会亲自解了这段孽缘。
“香银,拿笔墨纸砚来。”心中有了主意,柳韵娇便开口唤来香银。
香银似是见了鬼一般瞪大了眼:“小姐,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写字了?你不是最讨厌读书写字的吗?”
柳韵娇心中一颤,坏了!自己出嫁前被爹爹娇生惯养,大家闺秀当学的她不喜欢就一样没学,尤其是读书习字!
后来陈鸿济嫌弃她没学识粗鄙,她这才逼着自己每日读书习字,好是费了一番力气,但没天赋就是没天赋,下了那么番功夫,字也只是堪堪能认罢了,不过写封信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要是说我在梦里遇到了神仙点化,你信吗?”柳韵娇展颜一笑。
“小姐你别这么对着我笑,我可受不住!”香银忙双手捧心,作出夸张的模样来。
饶是从小就跟在柳韵娇身边,也常被柳韵娇的容貌给震撼到,要不是她们小姐性子懒,又烦那些子没眼皮子的男子凑上前来,平日不爱出门,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她们小姐也当得!
“就你贫嘴!快去吧,这关系到你家小姐的终身大事,办不好将来我就找个大麻子把你给嫁了!”被香银这么逗,重生醒来的柳韵娇第一次觉得放松了些。
待香银取来了笔墨纸砚,柳韵娇提笔写了封信,约陈鸿济明日申时在城外的素清亭一见。
落笔看了看这封信,这字果然够丑,想必陈鸿济看到这信,又要嫌弃她不通文墨了。可那又何妨?她柳韵娇也看不上他陈鸿济了!
把信封好递给香银:“找人送去听风书院,交给伯爵府二公子陈鸿济。”
翌日,柳韵娇用过饭,上了最时兴的芙蕖妆面,挽了牡丹髻插上八宝红珠镶金步摇,换上了最为喜爱的绯色烟罗软纱,烟笼梅花百水裙,配上南珠湘绣云纹履。
镜中的女子寐含春水、脸如凝脂,比牡丹还要娇媚几分,纤腰不盈一握。
上一世为着迎合陈鸿济,从不做艳丽装扮,这一世既然不再打算和陈鸿济有所瓜葛,那自然是越让他讨厌自己越好,那自然是怎么华丽怎么装扮!
已过了申时一刻,柳韵娇才带着香银进了素清亭,陈鸿济早已坐在亭中等候。见有女子进来,陈鸿济立即起身行礼:“见过小姐。”
柳韵娇当初就是被他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所迷住,觉得话本中的翩翩公子也就是这般模样了,这一世再次相见,不得不说这陈鸿济是生的一副正人君子的好样貌!只是这谦逊有礼、一腔爱意对的人不是她柳韵娇罢了。
柳韵娇这一身艳丽富贵的打扮,确实让陈鸿济心头有些不喜。心中暗叹,到底是商贾之女,装扮的这样妖娆,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更别说和月儿相比了!
柳韵娇径直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上,开门见山。
“陈公子,你我的亲事想必公子已经知晓了。我也知公子定是不愿的,毕竟你我身份悬殊,本也没想到伯爵府会应下。那日不过是偶然遇见陈公子一时糊涂,是小女子不懂事,闹了父亲去求亲,细细思量觉得还是不妥!且近日我又看到一男子,相貌竟更胜陈公子几分,是个穷秀才,想来我们二人身份更为般配,这才请了陈公子来,想商讨解除婚约之事。”
身份悬殊,你个破窟窿伯爵府四面漏风,穷的叮当响,配得上我家万贯家财?对你一见钟情是我瞎了眼犯糊涂!看上你不过是瞧着那张脸还能看,别以为非你不可了,美男子多得是!要个穷秀才也不稀罕你,呸!
陈鸿济眉头微皱,这番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陈鸿济并未深想,只是觉得这女子倒也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但这事不是他能做主的啊!
陈鸿济也落座道:“柳小姐虽是商贾之女,我是对你无意,倒也不必如此看清自己,一般的儿郎你也是配的上的。”
柳韵娇忍着没有当场翻出白眼,又接着道:“那陈公子是愿意解除婚约了?”
陈鸿济有些为难焦躁:“不瞒你说,这婚事我实属万般不愿!可我爹他却让我.......”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陈鸿济最是看不上满嘴金银二字得人,可如今竟被父亲逼着为了钱财娶这艳俗女子,他也无法忤逆父亲啊!
“陈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小女子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家中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可能帮到公子一二?”柳韵娇开始抛下鱼饵。
“实不相瞒,我家确实遇到点难处,都是我爹为官清廉!从不肯与人同流合污,可这家中还养着一众叔叔伯伯们,委实有些周转不开,需要些银钱...”陈鸿济满脸难堪,提这俗物真是有辱斯文!
柳韵娇惊得张大了口,在看到陈鸿济蹙起的眉头时,又好像意识到此举不雅,忙用了帕子掩住。
“竟是如此!不过是些银钱嘛,我家最是钱多,定能解了公子的燃眉之急,哪用得着公子委屈自己娶一个商贾之女呢!”
陈鸿济没想到这商贾之女倒也不一无是处,忙道:“柳姑娘愿意慷慨解囊,替我家还了这五十万两!”
柳韵娇娇媚一笑:“不过区区五十万两嘛,我家的铺子一月就赚回来了,哪用得着您娶一个身患隐疾难以有孕的女子呢!啊!我....”
“什么隐疾?”
柳韵娇花容失色,朱唇轻颤,泪珠划过面庞,娇声道:“我不愿瞒着公子,前不久刚诊出我自幼体寒,竟是难以有孕,爹爹年事已高,知晓我不孕定是受不住的,且小女子怕日后伯爵府知晓,也定不会饶我!这才单独约了您来相见,伯爵府的困窘小女子有一法子,不知公子愿意一听否?”
“柳小姐但说无妨!”
柳韵娇拿起帕子轻轻拂去泪珠,又道:“我家最赚银钱的是绸缎铺子,就在永宁坊街面上第一间,每月进项十五万余两,小女子愿意将此铺子赠予公子作为赔礼。”
“陈公子可拿了这铺子去给伯爵夫人,即可解了伯爵府的燃眉之急,不出半年即可还清欠下的银钱,这铺子也可作为日后府内进账的来源。您也可以将我有隐疾这事告知伯爵公,就算伯爵夫人想迫您娶我,伯爵公也不会同意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子,进门给您做正室夫人的,您看如何?”
陈鸿济已然心动,但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只道:“倒也是个可行的法子,容我在想想罢!”
“我素日听闻陈公子最是才学斐然,在文墨上最为精通,想必公子的心上人,也是个如皎月般的人儿吧!再不济,应当也不会是我这种每日只知吃喝玩乐的。若伯爵府不嫌弃我,进了门,我定会给您多多纳妾,若是您有心上人也尽可带了回来,我定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柳韵娇捏着帕子,似是对进入伯爵府的日子格外向往。
“万万不可!至爱之人怎能让她为妾室呢!”陈鸿济拍桌而起。
“啊?可我不是陈公子的心上人,我爹爹也定是不会同意我做妾室的,这倒是难办了......”柳韵娇微微蹙眉,比那西子捧心的惊艳也毫不逊色。
你那月儿不最是清高,不肯做人妾室吗?她柳韵娇就不信你不会跳这个坑!
“人世间最大的欢愉,莫过于与心爱之人携手共渡!虽然你心意于我,但也猜出我心仪的是冰清玉洁的女子,何况你这隐疾也委实不堪当我伯爵府公子的夫人!我便成全你,受了你这赔礼的铺子,你我二人解了这婚约吧!”陈鸿济这会儿有了借口,倒不似刚才那般虚伪犹豫了。
柳韵娇又拿起帕子,轻轻拭那不存在的泪珠,委屈道:“是小女子没有福气,配不上陈公子,只愿陈公子能和心上人琴瑟和鸣,小女子的退出也不算白费了。”
柳韵娇看着目的已经达到,样子也装的差不多了,懒得在这里吹捧这伪君子。
“陈公子,明日就差人把铺子的店契给您送来,小女子有些心痛,便先行回去了。”说罢转身就带着香银离开。
前世吞了柳家那些银钱,这一世,银钱喂狗都不会在给你们伯爵府!想到事成之后她那婆婆气急败坏的脸,陈鸿济那无能为力的样子,柳韵娇觉得实在是心情舒畅啊!
“香银!走,咱们去珍馐楼吃馆子去,今日我要把珍馐楼所有的菜都尝一遍!吃完咱们去逛铺子去!”柳韵娇财大气粗的花银钱来释放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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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珍馐楼是京中最有名的馆子,据说祖上是曾经做过御厨,已是几百年的老店了,这儿不仅菜品绝佳,这阁楼也是建的金碧辉煌,甚有牌面,是以京中的豪门绅贵们,闲时宴请也都会来此处。
见柳韵娇的马车停在门前,珍馐楼的小二堆着笑脸立马屈身迎上来:“小姐里面请!”
这小二跑堂已经有些年头了,眼睛最是毒辣,这女子的马车那般宽敞,那脚踩的木凳都是黄梨木,定是富贵人家!这京中虽是卧虎藏龙,遍地的达官贵人,但也没有哪家是用这上好黄梨木做垫脚凳的!
这小二引着柳韵娇上了二楼的雅阁,待柳韵娇落座后朗声道:“小姐想用些什么菜肴?若您肯赏光,小的愿意为您荐上一荐!”
柳韵娇是谁啊?她爹是京城第一富商啊!没别的,就是钱多!有钱人谁下馆子点菜啊?
“不必了,所有贵的都上,哦,每道菜别上太多啊,我们小姐最是节俭不忍浪费,菜钱都按足份的算,少不了你们的!”香银跟着她家小姐这么些年,虽只是个婢女,那也是见过场面的,这种事情她做的轻车熟路。
“好嘞!小的这就去后厨让他们准备上!”这小二笑的脸上的褶子像个大包子一样。
哪见过这样的冤大头啊!一个人点所有名菜!就是那些个大官来吃席,也是怕人家说挥霍不敢太过奢侈,而且仗着官职在身,他们珍馐楼还得给明着暗着送点,像柳韵娇这般财大气粗的实属罕见啊!
这小二不过片刻就开始陆续的上菜,林林总总的至少有三十余盘,虽是换了小盘来装,这桌子也是再也铺不下了。
小二看柳韵娇手搭在窗旁,春风吹起这女子的发丝,阵阵幽香传来,有些看呆,心道:太他娘的俊了!谁家娶了这样的婆娘做梦都要笑醒啊!
楼下街市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刚才来时还不曾这么多人。
小二忙上前殷勤道:“这街上这么热闹都是在等着看新科状元呢!今儿是新科状元上殿的日子,要在这城中骑马吹打一圈呢,马上要到我们这儿处了,楼下的都是些看新状元的小娘子们,听说今年的状元郎长得老俊了!”
柳韵娇淡然一笑,长得俊的也不见得就是什么良人。不过美人儿么,看看总还是赏心悦目的!
吹吹打打的声音愈来愈近,只有一人是骑在马上,头戴乌纱帽,身着红袍的,想必就是这新科状元了,只是离得还有些远,柳韵娇还看不清这状元的样貌,不过只从身形来看,倒是气宇轩昂。
人群越来越近,那顶簪了花的乌沙帽也已经到了珍馐楼的楼下,小二忙道:“来了!这就是咱们今年的新科状元宋衍!”柳韵娇从窗内探头一看,什么啊?只能看到个脑瓜顶!
柳韵娇失了兴致,拿起香银从家中带来的白玉箸,正欲夹起一粒肉丸放入口中。可这肉丸实在滑嫩,一筷子下去竟从盘中弹起顺着窗子飞了出去!
这肉丸怕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直直的飞到那簪花纱帽上,落地后还不死心的弹上一弹!
柳韵娇探身出窗,正对上那乌纱帽被打歪,回过头的状元郎!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