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和惠美只认识两天。
“嗨,钟秀”
“惠美。”钟秀欣喜的走上前去,和她紧紧相拥。
他目光游离着从惠美的小腿,到衣领,再到肩背,最后定格在惠美背后那双穿着贵重皮鞋的脚。
他循着目光向上望去。那是一名装扮精致的男子,
穿着一件加暖的西装,蓬大的围脖轻担在肩膀上。一副白净耐看的脸正朝着他微微笑着。
钟秀的目光呆滞在男人身上。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油然心头。
“你好。我叫民秀。”男人礼貌的弯腰道。“同惠美小姐在埃塞俄比亚认识,恰好有些缘分,同为老乡,就连着一起回国。”
“你好,我叫钟秀。”男人伸出白净的手,悬停空中。
“请关照。”
钟秀长久尼默后,机械般的伸出手和他微微相握。刚才因为修理机顶缸的缘故,自己那沾满机油的手不该拿出来见人的。
拥抱惠美的时候也只是蜷着身子,相互依靠着,生怕一滴机油沾在那件粉红的棉袄上。
“惠美,你在哪买的棉袄。挺可爱的。”钟秀赶忙将手伸进口袋里。
“这我带过去的啊,不记得吗,收拾行李的时候,你还帮着从衣柜里拿出来叠好放进箱子里呢。”惠美说道。
“是吗,我不记得了。”钟秀尴尬的说道。
“快,我们回去吧。”惠美托着行李箱,小跑着走出检查口。
“我开了车。让我来吧。”钟秀忙跟上去,接过行李箱。“民秀先生,你家在哪。”
“哦,离这不远,在云桥洞。”惠美抢着说道。
“是吗,确实离这不远呢,”钟秀点了点头。“要不一起走吧。”
“不了,我的车就停在附近。跟朋友说了一声。”男人轻雅的回应道“对了惠美,要不要做我的车,一起吃个饭,作为这次旅行的终结餐。我约了好多朋友一起呢,正好可以讲讲在非洲那的故事。”
“是吗。”钟秀感觉到旁边女人眼中闪烁的光。就像闷热中的炭棍,将周遭的气温陡然升至无法匹及的热度。
“惠美,你去吧。民秀先生难得的邀请。”
“还有,钟秀也可以一起来呀。正好一起,热闹一些。”
“我就不去了”钟秀将行李箱抬起放在货车后的托箱里。
“钟秀,一起去吧。”惠美首先开口道。
女人的话仿佛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无法呼吸。
“那,好吧,”钟秀轻声道,
他未刚才所说的话感到羞耻。
前所未有的羞耻。
“那惠美,你先上车。”民秀大踏步走到露天停车场轻按了按手中的钥匙。一辆外形绝亮的奥迪车缓慢的从车道里驶出。
“钟秀,等会可要跟紧我”
他听出了这句话背地里浓浓的挑衅,那种刺入耳膜,痛至神经的感受,让他的意识世界濒临崩裂,
那个男人,永远的将他比了下去。
钟秀心中念想:以前的可以,还行不行。
“好的。”钟秀拉开车门,径直跳进驾驶室里。
空气中充斥着新漆的味道。
“看来白花钱了。”钟秀喃喃道。
黑色的奥迪在足力的油门下,高速启动,随着一阵急风声,车像离玹的箭般冲出机场。
钟秀将档位推到最顶,狂躁的缸机倘若发瘟般尖噪着剧烈抖动起来。钟秀踩下油门。车猛的前颤过后,彻底熄火停驻在路边。
钟秀仰躺在在座上,双手捂着脸。两行细小的泪痕隐约向耳背延伸。
在最无助的时刻,他接受到这个月来第三封短信。
钟秀伸出手在车台上胡乱摸索。一时的习惯竟然实了效。
他直起身子,盯着车台良久,仍是没找到手机。
钟秀觉得没有必要再找下去了。
没有哪件事能够化解此刻的悲伤和绝望。
就算那条短信是5000万韩元的彩票回馈。
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副驾驶座,闪光的手机安静的放置在垫布中间。
“钟秀,我们在西桥的牛古力西餐店。等你。”
惠美发来的信息。
钟秀盯着屏幕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几个杂乱的字无序的组成的一句话,到底表达着什么意思,
那将透露着如何的感情,
是关怀,怜悯,还是不想让他发觉的嘲讽。
该死的,
男人。
钟秀拽着档位向下打底。脚踩油门的同时,不忘将靠近的车窗打开。
迎着刺骨的寒风,男人点燃一只烟,了以解暖。
须长的烟丝随着冽流朝后窜去。
钟秀深闷一口,用尽一肺气。将烟抽白断裂。
他深深的酝酿着,微微呼口,袅袅的烟顺着微开的嘴缝向外流散。
短暂的愉悦简直释放了男人全身的憋屈。
钟秀猛踩住油门,高达6000转的车表发出通红的警戒光。
车子承受着极限加速的压力。
云桥大道上,人流车网。
破烂的铁皮货车,夹带着一条长长的浓黑的尾气,声嘶力竭的朝夕阳落脚的方向驶去。
晕光之下,那支黄金十字架,带着威武的辉亮,巨大化膨胀着躯体,将硕大的太阳遮蔽。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这是个需要祈祷的国家,这是一个需要祈祷的人。
车徐徐停在了车道左侧。
钟秀早早看见在等着自己的惠美。
惠美靠在西餐店的玻璃门上,一脸木讷的盯着前头来往的车辆。
“惠美。”钟秀轻喊着她的名字。
“钟秀,你来了。”惠美朝着这边挥了挥手。
“嗯,路上堵车,慢了些。”钟秀别着手靠近西餐店。
“这里挺不错的,”惠美笑道“他们都在那聊天呢,是一群挺有趣的朋友,一起认识下。”
“嗯,我去趟洗手间。”钟秀透过玻璃门朝里头看去,目光游离了一会后,定格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男人翘着二郎腿,礼貌而优雅的讲着话,
可以看出来,他的话,好似让周边的人产生极大的兴趣。
那堆人,都在尽力拉开笑脸的幅度。像是应付着,又像是来自心底里最虔诚的表达。
钟秀轻推开玻璃门。
众人的目光在一瞬间聚集在他身上。
民秀朝他点了点头。作为打招呼的方式。
钟秀轻弯下腰礼貌的回应到,他的目光与上空铭牌找寻着,终于在餐厅右侧找到了厕所的标志。顺着指示方向,钟秀低着头小跑过去。
背后传来惠美清朗的笑声。随后附和着众人的笑声,再接着是民秀的笑。
钟秀知道他们不是在笑话谁。
可总感觉在笑话谁。
那种虚无的感觉,流淌进钟秀的血液里。
“呼”沾满机油的手在水的冲洗下更显粘稠。他挤了点洗手液。认真仔细的涂抹着,力度温和而缓慢。
开水冲洗了一遍,钟秀双手一摊,低下头,任由水弄湿自己的头发。
冰凉的水刺激着头皮的血管不断舒展。
他缓缓抬起头,盯着镜子中邋遢的自己。不觉憋笑出声。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