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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听雪楼中听雪落 彼岸花开彼岸零

听雪楼在江湖中崛起不过三十年时间,但它的江湖地位却以迅雷之势席卷整个武林。三十年间,两任楼主励精图治,在江湖中闯出了响当当的名号,虽然与占据武林盟主之位的吟风堂还有一些差距,但是比之当下武林中另两个组织拈花阁和冷月轩,显然已不在其下。尤其现任听雪楼主伽蓝,武林地位和威望已经超越首任楼主——他的师兄雪中飞,武功更是青出于蓝。据楼主座下大弟子云翔言,师傅的武功在江湖中早已无敌手,虽然有些夸大,但不得不说的是,自从师兄仙逝后,伽蓝的武功突飞猛进,已与吟风堂辰南风,拈花阁袁少渊、冷月轩黄剑中等当今武林公认的四大高手并驾齐驱。

听雪楼阴盛阳衰,除了楼主和座下三大弟子之外,其余全是女子。大弟子云翔深得师傅的真传,不过他脾气古怪,风流 成性,这一点伽蓝曾经教训过他,不过老实了一段时间,但是本性难移,终究也是不成器。倒是二弟子郭征忠厚老实,武功虽不及师兄,但是勤奋好学,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三弟子还是个孩子,机灵聪慧,下得一手好棋,师傅伽蓝给取名“黑白子”。

一日闲来无事,黑白子又央着师傅和他下棋,伽蓝也深谙此道,反正无事,就和小弟子在听雪楼的大堂里对弈。临近午时,正当师徒两人杀的不可开交,大弟子云翔像一阵风一样窜进大堂。

伽蓝怒道:“翔儿,最近轻功又有所长进啊,已经不把师傅放在眼里了么?”

云翔轻功高强,从名字中就可见一斑,但比之师傅,终究还是差的甚远,于是低头说道:“弟子不敢,不过弟子今天得到一个消息,与我听雪楼有特大干系,弟子告师心切,就未拘小节了。”

伽蓝停住手中的白棋,瞧向云翔道:“何事?”

云翔道:“师傅,你猜我今天在落雪亭看到了谁?”

伽蓝道:“别卖关子,快说?”

云翔看师傅有些不高兴了,就说道:“我在落雪亭看到伍天德了。”

“伍天德?吟风堂看风舵舵主,这小子到我听雪楼落雪亭,怎么没有拦住,你们都是死人吗?”伽蓝显然已经怒了,眼睛发出一道怒火射向云翔。

云翔本来是向师傅报信,结果却是这种结果,肠子都悔青了。他对师傅说:“师傅消消气,我问了守门的,他们说伍天德有师傅您的腰牌,不敢拦。”

“放屁,只有你、征儿、小黑你们三个有腰牌,其他人哪里有我的腰牌。”伽蓝显然对云翔说的一个标点都不信。

“那弟子就不知道了,我这就去把伍天德抓来见您。”说着就要出去。

“不必了,凭你的本事,你觉得能把他抓来吗?”伽蓝说完已消失在大堂之外。

落雪亭,一男子身长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用“美男子”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他站在亭中,身躯笔直,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远方。不时又向亭子左侧的连廊瞧上一眼,似乎在等一个人的到来。

不过他等的人没来。

但是,伽蓝来了。

伍天德在向左侧看那一眼的时候,伽蓝已经站在了他的右侧。

“伍天德”,伽蓝用一种平静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伍天德内心一颤,但是立刻就镇静下来。

“伽蓝楼主,有礼了。”伍天德说道。

“把腰牌拿出来。”伽蓝不理会他的招呼。

伍天德在高风崖上因为和沈舒桐的事情,被师兄们争得各执一词。堂主辰南风修书一封,要铁托师弟派人到听雪楼送信,伍天德主动请缨,要亲自前来。辰南风觉得自己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处理去吧,就允了。没想到还没见到舒桐,先见到了伽蓝。

他知道武功不及伽蓝,就把腰牌拿了出来交到伽蓝手中。

“沈舒桐!”伽蓝看到腰牌,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脱口喊出沈舒桐的名字。

当年吴继坡、沈舒桐、伽蓝、铁手四人并称“破铜烂铁”,威震江湖。四人七日间连扫除听雪楼周边大小门派一十三个,一时风头无两,无人能及。

在伽蓝登上听雪楼主前一年,吴继坡被杀在陕南的路上,随后铁手无故失踪,“破铜烂铁”只剩其二。之后伽蓝争夺听雪楼楼主之位,得沈舒桐大助,许与副楼主之位。伽蓝对沈舒桐颇有情意,可沈舒桐显然心有所属,这些年来伽蓝一直闷闷不乐。沈舒桐更是极少涉足听雪楼之事,避免与伽蓝见面。

不久之前,伽蓝听二弟子郭征说起副楼主跟吟风伍天德来往密切,神态亲昵,随之大怒,立即修书质问吟风堂堂主辰南风。伽蓝目的有二,其一是恼羞成怒,多年以来对沈舒桐的满腔爱恋付之东流心有不甘,其二是向吟风挑衅,试探辰南风的态度。此时见到伍天德拿着沈舒桐的腰牌,这腰牌显然是沈舒桐给伍天德,方便其随意进入听雪楼与之幽会。

但伽蓝掌权多年,城府又深,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面无表情抬头望天,心中思索:“这块腰牌对听雪来说极其重要,伍天德在我听雪来去自如,不知探得我多少内部秘密之事?”

随即又想:“这块腰牌想必在他身上已久,这些日子之间,他二人不知见过多少面,说过多少悄悄话。”

想到此处,眼神中杀机一闪,心里已暗下决心:“此人今日决不能留他活着下山。”

主意已定,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看着伍天德问道:“伍舵主最近好大的威风,去年与拈花阁一战威震江湖,天下英雄无不钦佩。伍舵主的武功本座是很佩服的,不过,为人嘛……”

顿了顿又道:“伍舵主,你多次骚扰我副楼主沈姑娘,此事我听雪楼上下决不与你干休。”

伍天德道:“伽楼主,伍某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辰师兄亲笔书信在此,请过目。”说着双手递出书信。

伽蓝接过信,快速看了一遍,抬头看了看伍天德,又低头读信,这一次读得很慢,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半晌,伽蓝慢慢将信纸揉成一团在手里一捏,信纸变成雪花一样的小片。伽蓝手一扬,雪花小片迎风飞舞。伽蓝厉声喝道:“吟风堂欺人太甚,辰南风欺人太甚,还真当他是武林至尊了吗?”

身后云翔早已忍耐不住,一个纵跃来到伍天德面前,双掌不由分说直往伍天德拍去。伍天德早暗自戒备:“今日之事看来极其凶险,不下重手恐怕难以脱身”。眼见云翔双掌拍来,伍天德竟不闪躲,右脚横跨半步,左手从上而下划了个半圆,右手从下往上划了个半圆,双掌一合,直迎云翔。

伽蓝一见伍天德的起势,知道这是吟风三大绝技之一的吟风暴雨掌,非同小可,而伍天德更是将这一招吟风一字劈练得炉火纯青。大喝:“翔儿退下”。

可哪里来得及,只听啵的一声,云翔如断线风筝直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伽蓝大怒,脸色一股青气隐隐升起。

黑白子语带哭腔喊道:“师傅,大师哥好像不成了。”

伽蓝转身纵向云翔,出手如电连点他胸口周边十二处穴道,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倒出一枚药丸放入他口中。云翔脸色渐渐红润,微微睁开眼:“师…师傅……”

伽蓝道:“没用的东西。”

郭征道:“师傅,伍天德刚才趁乱跑了,是否下山截堵?”

伽蓝道:“他不会跑的。”

说着背着双手望向左方怔怔出神,心里却急转:“伍天德一招重伤翔儿,功力已然很高,此子不除,后患无穷”。

转身对众人说道:“征儿,你带人赶去舒雅楼,保护舒桐姑娘的安全,小黑,护大师哥回房休息。”

说完身影一动,往左方舒雅楼纵去。

伍天德一招重伤云翔,知道今日想要脱身十分艰难,但是死前也要见心上人一面,趁云翔重伤,门下弟子慌乱,伽蓝医治云翔之时,直奔舒雅楼。

舒雅楼是听雪副楼主沈舒桐的住所,平日听雪楼弟子严禁踏入。以前伍天德有腰牌在身,来去自如,地形十分熟悉。如今虽然腰牌不在,但守卫处尽皆了如指掌,如入无人之境。

舒雅楼下,池塘边,一绿衣女子面对池水,手在水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背影细腰长发,身材婀娜。伍天德在身后站着,竟看得呆了。

良久,绿衣女子转过身,只见一张绝丽的脸,似笑非笑,似怒非嗔的望着伍天德,不是沈舒桐又是谁。

她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

伍天德正色道:“阿桐,我是你的奴隶,就算再苦我也是愿意的。”

沈舒桐噗的笑出声来,“奴隶”之说是二人情到浓处调侃之语,此时伍天德一脸严肃的说出来,更是忍俊不止。

伍天德慢慢走过去,搂着沈舒桐一起面向池水,沈舒桐把头倚在伍天德肩上,二人低声细语,述说别来之情。

伽蓝赶到舒雅楼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心中怒火醋意一起涌现。厉喝:“伍天德,你还有什么话说?”

伍天德转过身来,一脸讥笑。沈舒桐说道:“伽蓝,当年说好舒雅楼不许外人踏入,你要撕毁诺言吗?”

伽蓝冷哼一声:“这里竟成了你幽会的场所,我本也不想来,只是这姓伍的小子目中无人,多次骚扰于你,今日又重伤了翔儿。舒桐,你让开,看我为你出气。”

沈舒桐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与伍郎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已然私定终身。只是门户不同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才没公诸于众,今日正好你在,咱们把事情说清楚了。”

伽蓝面色更加阴沉。

沈舒桐接着道:“当年伍大哥,你,我,铁妹四人意气相投,联手闯荡江湖,那时候何等意气风发,何等逍遥快活。只是后来伍大哥被害,铁妹失踪,剩下咱们两个人,我助你登上楼主之位,你许我副楼主之职。可是你知道,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你送我一块腰牌,在听雪楼内见腰牌如亲见楼主,我知道这块腰牌和云翔等人的不一样,全楼上下仅此一块,你对我的情谊,我铭记于心。”

“只是,你的心也忒歹毒了些,伽蓝,我问你,吴继坡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伽蓝内心大震,急喝:“住口,我看你是被伍天德这小子迷惑了心智,胡言乱语了起来。”

沈舒桐泪如雨下,神色凄然道:“伽蓝,吴继坡大哥当年对我们三人如亲兄妹一般,对你更是倾囊相授,你就真下得了手?”

伍天德听到此处内心巨变,他和沈舒桐在一起,二人都极其默契不提两派之事,今日陡然听到这天大秘密,如何不惊。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只见郭征和黑白子各带数十人来到,将二人围了起来。伍天德从腰间拔出一把剑,剑尖指地,嘴角上扬,神情颇为不屑。

沈舒桐对眼前之事恍如未见,接着说:“铁妹失踪,也与你有关吧,我就问你一句,铁妹她,她还在人世么?”

伽蓝内心一阵翻滚,如汹涌巨浪直撞心口,眼睛微微一闭猛然睁开。大喝:“征儿,小黑,将那姓伍的小子给我杀了。”

沈舒桐面如寒霜,望着众人冷冷道:“你们敢。”

伽蓝更不打话,身子如离弦之箭射向伍天德,同时双掌一翻,自上而下直拍下来。伍天德不敢硬接,身子硬生生往左侧挪开数寸,剑尖一昂,直刺伽蓝小腹。伽蓝刚才一掌乃是虚招,未等招式用老,丝毫不理会伍天德刺来的剑,上步反掌横劈,此招后发先至,伍天德反应甚是迅速,将剑一转,剑口正对伽蓝手腕。伽蓝咦的一声,脸上现出惊异之色。口中啧啧两声:“怪不得江湖上说,吟风三猛四绝十二杰,你居十二杰之首,果然有些门道。”口中说话,手上动作丝毫不减,双手上下翻飞招招直取伍天德要害。伍天德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居然未落下风。

伽蓝突然攻击伍天德,伍天德接招还招,二人行动极是迅速,说时迟,却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沈舒桐知道伽蓝近些年来极少与人动手,可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伍天德被毙于掌下是迟早的事。沈舒桐身形刚动,突然六柄长剑直刺其身上中下三路,沈舒桐急退。

郭征大喝:“结雪花阵。”

众弟子纷纷抽出长剑,排成六纵,成雪花状。每纵横六人,竖六人。弟子皆穿白衣,长剑飞舞。雪花阵围着沈舒桐一人互相奔走穿插,虽人数众多,却一丝不乱。

沈舒桐暗暗心急,知道此阵一旦发动,非一时半刻能破,眼看伍天德危急,却是束手无策。

阵眼内郭征长剑指天,只要长剑劈下大阵即刻运转,可此时显然是不与她为难,长剑始终没有劈下。其目的很明显,就是不要沈舒桐去援助伍天德。

伍天德早已险象环生,伽蓝一双肉掌虎虎生风,掌势凌厉毒辣。伍天德虽有长剑在手,终究与伽蓝相差甚远。伍天德干脆抛开长剑,纵身一跃退出丈余,脚一沾地即右脚横跨半步,左手从上而下划了个半圆,右手从下往上划了个半圆,双掌一合拍向赶来的伽蓝,伽蓝冷哼一声:“找死”。双手成爪往怀中一抱,全身骨骼如炒黄豆一般噼啪乱响,脸色青气大盛。

沈舒桐看到此处,大吃一惊,使出平身之力一跃,竟从一干雪花阵弟子头上直飞出去,扑向伽蓝。伽蓝此时使的正是得意绝学“七魂出窍掌”,所谓“七魂出窍掌”,其实只有一掌,集全身功力于一掌,任你武功盖世也打得你七魂出窍。沈舒桐极是熟悉这掌的威力,知道伍天德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才冒险闯阵出手拦截。

伽蓝和伍天德同时运功完毕,掌力推出,突然看到眼前绿影一闪,二人急收掌力,只听“璞”的一声闷响,沈舒桐如一片绿叶横飞出去。

伍天德和伽蓝同时抢出去,伽蓝终究快一步,抱住沈舒桐,只见沈舒桐脸如金纸,气息全无。伽蓝从怀中掏出那个晶莹剔透的瓶子直接捏碎,将一把药丸倒入沈舒桐口中,左手捏成剑决,右手掌心向下,急取沈舒桐“颊车穴”,那“颊车穴”就在腮上牙关紧闭结合处。沈舒桐张开嘴,缓缓吞下药丸。

伍天德推开伽蓝,右掌抵住沈舒桐背心,急运内力源源输入她体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沈舒桐脸色金气褪去,嘴唇张了张缓缓睁开眼,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伽蓝缓缓说道:“我…谢你…这些年…不杀之恩…从今…从今以后…我与听雪…再无关系。”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伽蓝两眼呆滞,茫然无措。

伍天德抱起沈舒桐,一言不发,飞奔而去,伽蓝愣在原处。

伍天德抱着沈舒桐直奔山下,右手始终不离她背心,内力仍是源源输入,只觉沈舒桐身子越来越冷,呼吸越来越弱。他暗道:“无论如何也要带舒桐回吟风见堂主,辰四哥有通天彻地之能,一定有办法救舒桐的。”

到了山下集镇,买了一辆马车,再买五匹好马,以便路上交替使用,又买了干粮清水解饥解渴。不敢耽搁赶车前去。

这一日,给沈舒桐输了真气,连日劳累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看着再没睁眼的沈舒桐,从认识到今天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

自从听雪楼短期崛起,短短三十年间,挑起无数事端,而辰四哥态度甚是怪异。按他以前的脾气,早该对听雪楼大下狠手,可是近年来堂中事物渐渐交给铁托打理,不知是什么缘故。

其实,以吟风的实力,大可一举歼灭听雪和冷月,特别是冷月,我看风舵就能轻而易举的把冷月清除了,为什么四哥看不出这一点呢?心中竟隐隐有些责怪辰南风,此念头只在一瞬间,转念间又想到,四哥雄才大略,武功卓绝,心中所学包罗万象,他的心思用意岂是我能明白的。但是心底深处觉得有一点不对的地方,可究竟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冷月轩下属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八门,其实,很多门只有几个人,比如医门,据说只有两个人。师姐程小蝶和师妹丁兰师承一脉,程门主就管师妹一人,可她在冷月轩的地位却是极高。据说程小蝶的师傅智衡大师,用药如神,用毒如神,小蝶尽得其真传。据说,程小蝶有起死回生之能,只要没断气的人,伤得再重也能救得回来。据说程小蝶住所极其难找,可是一旦找到她就一定医治。据说……

想到此处,伍天德猛甩自己一记耳光,大声骂道:“伍天德啊伍天德,你这头蠢猪,怎么没想到去找程门主呢,当真该死。”

一念至此,精神大震,调转马头,直奔河北邯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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