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禁?难道这和海禁有关?”阿桂道。
“李尘这话与海禁关系不可谓不大,在李尘看来,海禁开则民生国强,开襟闭则国贫民弱。”李尘恭生道。
“此话怎讲?”这海禁乃是圣祖皇帝定下来,到了康熙后期,江南渔民外出贸易,造成江南大片福泽之地无人耕种,严重造成了江浙一带的赋税流逝,于是雍正年间,重新申饬海禁,严禁江南百姓外形外出。
“李尘查阅国初资料,见圣祖爷关于禁海的谕令有四道,康熙四年,‘禁濒海民不得私自出海”;十四年,“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十七年‘派信国公汤和巡视浙闽,禁民入海捕鱼。’二十三年,到了雍正爷期间关于海禁的的谕令也有两道‘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二十七年,‘敢有私下诸番互市悉治重法。”康熙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
圣祖祖训阿桂熟,但是李尘此意确实为何呢?阿桂沉声道:“从头到尾都是禁道啊?”
“是禁不错,”李尘不慌不忙:“阿桂大人想必定听出了其中的变化来。” 阿桂这时恍然大悟,笑道:“禁令是逐渐放宽的?所谓‘片板不下海’只是康熙四年第一道谕旨的通俗说法,如果圣祖爷真想将其作为铁打的祖训,何必还要下另外三道不同的谕旨呢?到了雍正爷时候,另外两道谕旨也就多余了?”
李尘道:“我圣祖皇帝平三藩,定台湾,北征沙俄,西镇大小和卓,肇始皇朝,其见识之高远,其思虑之深远,乃我们这些后代臣子不敢质,也无需怀的。” 沈默顿了一下缓缓道:“正因为要遵守祖训,才要结合圣谕的背景逐条分析,将太祖爷的意思完全弄明白,才可以真正的遵守祖训,”李尘有道:“如果仅抓住最初一条圣谕,忽视其余五条,便如盲人摸象仅得一肢,却以为全体,岂不是以偏概全,片面曲解么?”
“先说最初一道圣谕,是禁止私自出海的……当时天下初定,台湾郑氏残余势力退往沿海岛屿,却贼心不死,一方面在国内拉拢一些人培养党羽,另一方面勾结海寇欲卷土重来。所以圣祖爷下令禁海,以隔断贼子与大陆的联系,使其不攻自破,可谓妙哉。” “再说第二、第三道,是禁止‘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禁止入海捕鱼’,此段时间正是三藩战争,其耿精忠利用云南有利地形私通倭寇,此道圣旨正是针对此案而发,乃是鉴于国内的紧急状态特别的颁发的。”那《圣祖实录》,圣祖康熙爷说:‘朕以海道可通外邦……芶不禁戒,则人皆惑利而陷于刑宪矣。故尝禁其往来。”说着问道道:“这不正是太祖禁海的态度吗?”
李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和阿桂对话的但在也越来越大道:“敢问义父,‘尝’么意思?” “这个么……”阿桂一下子便瞠目结舌了。 “三岁孩子都知道,是曾经的意思!”李尘义愤填膺哂笑一声道:“太祖爷圣训的真意是‘他老人家认识到通过海路,也可以与番邦交通如果不禁止老百姓通过海上贸易私下贸易,恐怕都会不思劳作,纯事商业!太祖曾下令,可直接逮捕‘不事劳作专事商业’之人,忧心触犯法令之人太多,所以曾经禁止往来?”
李尘这是心情反而平静下来看着阿桂淡淡道:“为什么说是曾经呢?只要看看后面一条谕令即可,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很显然是‘严’而不是‘禁’只是禁止关系国家安全的物资出番,言外之意叶、丝绸、瓷器等,还是可以卖出国去的。”
沈默乘胜追击道:“暗弱如南宋小朝廷,之所以可以和蒙元金辽对峙百五十余年皆靠海上之利焉,南宋的皇帝都能想到,圣明如圣祖皇帝更是了然于胸——所以在外无海寇叛逆之患,内绝乱臣贼子之忧后,前面的禁令自然解除,开始允许可以为大清换来巨利的物品出海,只是不许出售要害物资罢了。”
那雍正四年,雍正爷说‘敢有私下诸番互市悉治重法。’是什么意思?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太祖爷又禁止互市了呢?”
“义父,乾隆爷禁止的是下与诸番互市。”沈默笑道:“言外之意,只许官方互市罢了。这正是太祖爷圣明,想出来的两全其美之策,既可以得到海上贸易之巨利,又可以避免百姓通番忘本,荒废了农事。”
一直面色严的阿桂的脸也舒展了,露出了笑容道:“最后一条我来说。雍正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 ’显然是对上一条的重申,雍正爷最终意思也就再明显不过了——只能由国家进行贸易,不许私人擅自进行。”顿一顿,扫过众臣道:“这才是真正的圣谕啊!”
“圣祖祖爷的圣意是,天下太平时可通蕃贸易;但海外有贼子做乱时,应当厉行禁海!”李尘硬着头皮道:“前朝倭乱一起,礼部即请罢市舶司,到了嘉靖年间倭乱猖獗胜于当初数倍,断无再开市舶之礼。乃禁海禁,可是禁了还之后呢?倭寇依旧猖獗” 提及前朝之事李尘虽然也是汗流浃背,但依然不急不躁道:“请先听听倭寇是如何形成的。距史料记载市舶禁十余年,然走私猖獗不禁,大小海船隔三差五而至,皆满载海外货物。因为无法立即销售,辄就沿海商家。久之,奸商相欺欠货款不啻千万海商逼急了,则投身贵官家以避祸。” “海商久候不得,狗急跳墙,时有劫掠发生。贵官家辄出危言胁迫地方官员发兵伐之。海商大恨,盘踞岛中,勾结海上升级困迫的亡命之徒时时劫掠海诸郡。至有衣冠失职书生,颇为向导,于是王五峰,徐海东叶麻之徒,皆我华人,却金冠龙,称王海岛!这就是所谓的倭寇。” “所以李尘开来若如持续禁海,不出五十年,就算西方国家不骑着战舰过来,我国内也必生乱。那个时候我大清恐怕就要走前朝的老路,说句难听话,那个时候我单凭我八旗子弟,就算有是个戚继光,我大清朝也必定民生凋零。” 这一天,李尘给了阿桂巨大的震撼,而且又重新审视了这样一个年轻人,……原先他以为,此人才学非凡,但经验资历尚浅,只会纸上谈兵而已,但现在见他对一应典章制度,政情军事了解之深,显然是久于此道的老吏也不为过…… 李尘看到阿桂震撼的表情,心里却涌起一阵阵辛酸,这大传回大清何时才是一个头啊? 沈默深吸口气,振振而谈道:“可见,前朝嘉靖罢市舶司并没有抑制住倭寇。”略带嘶哑道:“这种片面的做法反而加剧了倭患。以前倭寇只是小规模侵扰,但罢了市舶之后,沿海海商、豪强、宗族无以为利,只好勾结倭寇,开展走私,以至于剽掠州县,祸害一方。”说着定定看向阿桂道:“所以‘倭寇之祸,起于市舶’不假,但不能因噎废食,就此罢了市舶,那样只能助长走私,增长倭寇的实力,令亲者痛,仇者快,对***呢?亦是如此。”这李尘不好公开的评论乾隆是非功过只好用前朝比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