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猷并没有告诉礼泠当时那个少女就是她,只是一句带过。
少年携起手中酒壶一饮而尽。干净利落,如水银泻地。
礼泠震撼的久久不能回神。她只听父兄说起南渡之艰难,但也没想到情况到了如此地步。
"笃笃——框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远处传来更夫打更报时的声音。
少年一跃而下,"谢谢姑娘听我说这么久,明天见了。"礼泠愣了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少年已离开,于是也收拾好东西回房间了。躺在床上,在黑夜里,礼泠开始回忆今夜之事,久久不能回神。
礼泠梦到少年一路流亡,大雨天失神大哭。梦境如此清晰,礼泠就像局外人旁观发生的一切。
其实今夜给礼泠深刻印象的,还有少年一身豪气。这种干净的气质她只在那人身上看过。时间匆匆,三五载也如白驹过隙。礼泠已经从当初幼稚的小女孩变成能独立决断一些事情的大人。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送别衔渚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礼泠生了一场大病。那场急病,几乎夺去礼泠的命。
读两人来往书信的时候,看到那些两人曾经许下的美好愿望,一起要去的地方。看到那些文字会心痛的别过头。
岭南,一少年正在埋头打桩。此人正是衔渚。
衔渚与礼泠一样,自幼从建安长大,习惯江南多雨的气候。骤然来到蛮荒的岭南之时,极其不适应。冬天无没有炭火,夏天没有泉水,吃饭尚且吃不上。
衔渚曾感慨来到此地才知医官无用。
刚来此地之时,甚至连水都没有,什么都要动手做。到处鸟死鱼涸,满目荒凉。拿着水桶去几十里外的井里去挑水,水桶也是坏的。一桶回来有时只有四分之一。夏季岭南闷热,多瘴气蚊虫,扰的人睡不着觉。而冬日又多雨湿寒,屋子就像渔舟,漾漾在雨水里。空空的厨房里煮起剩饭菜叶,灶台里的炉火是湿了的芦苇。
但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衔渚落难,还是有很多人为他不平。其中就有其游学时认识的友人范纯仁上疏恳请朝廷借款给衔渚,好让其不至于饿死。被构陷衔渚一派扣下折子。
这些年间,衔渚一直靠友人们的救济度日。云游四方的惠崇高僧来时会带一封信和药。林州送他面粉和鲈鱼,程序送其纸笔和茶叶。亲友来探望都会多带些东西,作为衔渚的储粮。
而等到衔渚终于安定好,有了纸笔,已是流放第三年,这几年时间里,大部分时间衔渚都卧病在床。其他时间就是干农活造房子。衣服都没有替换的。还是隔壁农妇见状不忍送少年几件旧衣。
常处于屈辱奔波之中,有时衔渚不禁自问,自己是否做错。临别时母亲说的话言犹在耳"阿衔,就算是再正确的事情,为什么非得你去做?"
与父母天各一方,与恋人分离。被贬谪如此荒凉之地,历来少有人能回的去。有时抬头望月,衔渚不禁想"阿泠此刻在想什么呢"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便是衔渚望月时的心境。
而礼泠望月之时,多是落寞。孤寂的思念。经常梦到坐在湖水旁边,花瓣落下,春天已经过去一半,思人还未归家。而少女只是枯坐。
然而后悔吗?答案却是不悔。如果没有揭发鸿儒寺卿买卖官职一案,便更难有才寒门弟子难以出头。千古大计,衔渚不觉得亏。
做完手中的活,衔渚又出门去田野里插秧。清风吹拂,晴空万里。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