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和李岩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肉色人影奔去。
没想到，那个变态看到摄像机冲着他奔来，却并不慌张，而是转身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
李岩的担心一点没错。尚可本来一开始还冲得挺猛，眼看快接近变态暴露狂的时候，忽然就紧急制动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还下意识想往回跑。
一只大手把她拽回来，往前一推：“冲！”
尚可紧跑两步，总算跟那个暴露狂肩并肩了。那个人看着镜头，却并不害怕，甚至有点兴奋，嘴里嗬嗬笑着，笑得尚可直冒冷汗，她把话筒伸出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跟着那个人，一路走。
“问！”李岩急促地命令。
“你——你不冷吗？”匆匆的，这句话像没过脑子一样蹦了出来。
“嘿嘿……”那人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咧了咧嘴。
尚可硬着头皮问出了第二句：“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嘿嘿……”那人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啧！”李岩不耐烦了，见过不会问的，没见过这么不会问的。
“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让警察来抓你！”尚可心一横，一下挡在那人前面，那人停下脚步看着她，定定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两行泪水竟然从眼窝里涌了出来，嘴里乌拉乌拉嘟囔着什么，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李岩瞪了尚可一眼：“追！”
尚可顺了顺话筒线，慌忙追上去，那人左拐右拐，不见了踪影。
“跑了……追不上。”尚可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我觉得这些素材也差不多了吧，今天晚上能播了。”
李岩面无表情，扭头看了看围观的人群：“采一下这些人。”
“嗯？”尚可没明白过来。
“问问，”李岩咬着后槽牙，“问一下大家有没有被暴露狂吓到。”
“啊？这不明摆着的吗，还需要问吗？”尚可很不解。
“问！”要不是因为太贵，李岩早就把手里的摄像机砸过去了。
尚可见李岩快要冒出火来了，赶紧对围观群众支起了话筒：“请问，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围观啊……你们家都是住在哪儿的……这是第一次遇见变态吗？”
李岩真是快要疯了。每一句都问不到点子上，也真是绝了！绝了！
好不容易磕磕巴巴采访完，李岩就打了个车赶紧回台。炎唯有交代，这条片子最好是今天晚上就播出。其实剪片子，对于尚可来说，也不是难事儿，作为曾经的“新创艺第一切”，镜头感杠杠的，什么动接动、静接静、起幅落幅，不用教她也能剪得很好，更何况，那人跑得太快，基本也没拍到什么镜头，就那几个镜头当中，自己还蠢得跟什么似的……
尚可坐在剪辑机房里，刷刷刷地移动着鼠标。她实在不愿看到自己的形象，也不愿听见自己的声音，于是三下五除二赶紧剪完，传输给了责任编辑。
“这么快！”责任编辑万昊一脸惊奇，“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实习生第一天就能采访这种突发新闻，还能这么顺利把片子编完的！”
尚可被夸得心里暗爽。
一个小时前，采访暴露狂的那种无助和尴尬，顿时烟消云散。做新闻有什么难的！自己只是不习惯，上手了，比谁都厉害！
对了，尚可一低头，想起脚上的这双鞋还没有还。
她硬着头皮，进了炎唯办公室。
“炎制片，谢谢你把鞋借给我穿，我现在可以换回来了。”
炎唯看她坐在那儿换鞋，想起刚才李岩来他办公室吐槽。
“这女孩看上去胆儿大，其实怂得很……那么怂也就罢了，采访之前不琢磨采访的事儿，一个劲儿跟我打听记者摄像什么时候能认全……还有她那身衣服，就没有多少能遮住的地方，不敢蹲下，不敢弯腰，弄得好几个路人都在问我们是不是正经电视台的……炎制片，你确定要让她在这儿实习两个月吗……”
尚可换好了鞋，一抬头，看到炎唯正用一种诡异的眼光上下打量自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姿势有点危险，赶紧用手捂住胸口：“炎制片，我先出去了。”
“站住！”炎唯抬了抬下巴，“你这身衣服不能再穿了。”
“啊？”尚可警惕地看着他。
“按照电视台的规定，员工不能穿这种衣服，还有，高跟鞋上班也不要穿。你是来做记者的，穿这么高的鞋，跑得动吗？你不怕崴脚，我还怕你追不上新闻呢。”炎唯说完，拿起桌上的电话，“小月进来一下。”
小月推门进来：“炎制片。”
“拿一套咱的制服给她，再给她讲一下电视台实习纪律。”
这个炎唯可真逗，管了鞋子管衣服，他到底是制片人，还是风纪委员啊。行啊，有免费衣服穿，也不坏。尚可跟着小月一路进了更衣室，这才发现，这衣服，倒找钱都不想穿！
这件事就是一件死亡战衣！上衣是死亡芭比粉的T恤，胸前印着《今晚60分》的logo，白色的领子尖上还缀着金色小三角，那条黑裤子就更绝了，侧缝的死亡芭比粉，显然是跟T恤上下呼应的，屁股兜的位置是黄蓝相间的大理石花纹！
尚可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有一种浓浓的羞耻感。天呐，以后自己就要穿着这一套“战衣”奔走在镜头前了。
“小月，这衣服……是谁赞助的呀？这款式，这颜色，这……啧啧……”
小月噗嗤笑了：“你想什么呢，这还能有谁赞助啊，都是台里自己做的，样子是炎制片挑的，他说女孩穿粉色挺好看，还特别亲切，出去采访的时候，让人没有距离感。”
“炎制片挑的……”尚可简直怀疑，炎唯是考古系毕业的，这审美，绝对是从土里刨出来的！逆风一抖，直接就成了三亩良田！
尚可换上这身土味制服，走在大楼里，回头率，0。
“李哥！”尚可远远看到李岩，赶紧跟他打招呼，经过这一次采访，她对李岩印象很好，要是李岩一直推着她，她根本完不成任务。
“片子剪完了？”李岩回来之后，用了好长时间去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新人都这样”，这才恢复了现在不急不缓和蔼可亲的状态。
“剪完了，责编说制片人审片会叫我的，”尚可没多想，直接抛出问题，“李哥，我想问你个事儿，之前咱们栏目有人去新创艺传媒拍‘泄题门’的事儿，你知道是谁去的吗？”
李岩皱了皱眉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尚可看出了李岩的不愉快，但她并不想就此放弃，“因为被拍的就是我，我想知道是谁。”
“怎么？要寻仇啊？”李岩坐了下来。
“不是，我好奇，毕竟以后要在一起工作，我怕我心里有疙瘩。”
李岩歪头看着她：“哟，尚可，制服穿在身上了，你知道为什么要穿上它去采访吗？”
“迎合制片人的土味审美咯。”
李岩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个性，觉得我们都特别土？”
“土，也不是罪嘛。”尚可不明白这位大哥火气从何而来。
李岩看着满脸不在乎的尚可，严肃地说：“别怪我倚老卖老，我作为《今晚60分》的老人儿得说一句，带着栏目logo出去，就不是哪一个记者，哪一个摄像，他们的身份永远是《今晚60分》，拍得好，荣誉归于栏目；拍得不好，也是栏目扛着，不管被采访者满意不满意，最终承担责任的，是整个栏目。”
这一番话过于严肃，让尚可有点摸不着头脑，有这么严重吗？
见她没说话，李岩缓和下来：“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出去采访要记得，穿上这身制服，举起那支话筒，你就不是你自己，你是《今晚60分》，你是经纬卫视。”
尚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尚可！快！快去机房！炎制片找你！”
小月忽然来了。看她的表情，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李岩赶紧推了尚可一把：“制片人叫你，快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