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等人群散去,江月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累死我了。”
现在想想后怕得要死,要是刚才直接开刀?要是刚才第一枪打空了?要是刚才文思没站在自己这边?要是手机没响怎么办?要是……?
随便那一步出问题,等待自己的结局很有可能就是刺身。
算了,反正大难不死,必有下回。天将降大任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
好吧,还真是有点饿了,毕竟整整五千年零三个小时有没有摄入任何中餐,当然西餐也没有,刚才装神弄鬼的时候还可以靠肾上腺素勉强支撑一会,现在,那口气一散,江月的胃开始抗议了。
要是有馒头就好了,土豆也行,当然,有烤肉更好……
“嘿,没毛……神使,”惊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月一回头,这位狼少女正坐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果实。“贡品被他们拿走了,只剩下这个了。”
“谢谢。”这时候江月也没脾气了,接过来一口啃下去,按照套路,异世界总能有点好吃的,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果子吃起来和家里的苹果一样好吃。
惊风抱着膝盖坐在江月身边,墨绿色的眼睛盯着空中的明月。
“刚才那些,都是你变的戏法吧?”
“我还以为成功了呢。”江月擦了擦嘴,肚子里有吃的心里就有底了,“怎么?想明白了?”
“从你敲我脑袋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惊风嫣然一笑,洁白无暇的牙齿在月影中泛起一丝涟漪,“只是你装得太像了,而我从未想过质疑神明。”
“信仰是一副眼镜,让你洞察一切,又让你双目失明。”江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我是无神论者,所以从来不相信那些花里胡哨。”
“我不懂什么是无神论,但是我在想,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呢?”惊风表面上若无其事,蓬松的大尾巴却悄悄抬了起来,搭在江月的腰间,“你说如果你早一点出现,是不是爸爸也不会死?是不是诅咒之狼……”
“谁知道呢,”江月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手枪插回腰间,“到现在为止,我都觉得这是一场梦。”
“一场纽曼神的弥天大梦,”惊风盯着江月的脸,“一场永远不会醒过来的噩梦。”
“宣扬末世论,邪教无疑。”江月不小心碰到了惊风的目光,少女纯净的目光让他觉得脸红,“话说你是不是该夸夸我,没有我,你今天肯定丢命。”
不知道各位看官身边有没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平时独来独往,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看番剧,不怎么和人说话。可一到真的十万火急的时候,大家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们顶上。而这些人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也不会推辞,无论多困难,他们总能找出解决办法,在大家面前大放异彩。不过,一旦事情告一段落,他们就又会回到之前的状态,继续他们的番剧,发他们的呆。
江月就是这个奇怪的群体中的一员,按照他的歪理,能够和孤独碰杯就不算孤独。因此,绝大部分时候江月就像一块砖头,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比如或小组作业需要有人上台演讲什么的才会有人想起这块砖头。也正因如此,直到毕业,绝大部分人对于江月的印象仅限于“好用的工具”。至于他到底想什么,又想做什么,谁在乎呢。
所以,这种场面是真的没见过。
“其实我也不相信什么神,”惊风笑了笑,那是江月看过的最令人心疼的笑容,“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失望而已。他们希望惊风是一个神的战士,那她就是神的战士。”
神的战士吗?江月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这个女孩子,真的和……算了不想了,梦里出现的肯定是自己想的,就当做了一场大梦吧。
村中的嘈杂声惊扰了气息的禽鸟,微风拂过树梢,奏响一支婆娑的小夜曲。
“话说,”江月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好吧?”
毕竟靠得实在有点近,江月都能闻到小狼身上散发出的幽香。
惊风脸一红,“你这人……”
“有事儿说事儿,手刀禁止!”江月捂着脑袋一脸委屈,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
“没关系的……”惊风的大尾巴在江月的身上轻轻扫了一下,“这是诅咒,所有爱上诅咒之狼的人,最终都被世界抛弃,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担心有悖伦理。或者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违背天理。”
说到这里惊风的眼神暗淡下来,少女的心绪乱成了一团麻。
“用不用我再下凡一次?”江月揉了揉脖子,“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俩羊放,当神仙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你在说啥,”惊风一脸惊讶,今天真是碰到了不怕死的,“你还个变戏法的还真当自己是神使了?”
“算了,本神使懒得和你计较。既然你不介意,那尾巴借我一下……”江月往后一仰,枕在惊风的大尾巴上。狼毫的温暖抚摸着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惊风身上有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让自己想起来曾经的那个世界里的,月色如此,心境如此,只是因为那一枪托,本来已经准备了很久的东西,如今都没机会做了。
世事难预料,昨天晚上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实习公务员,准备开始旱涝保收粗茶淡饭的一生,今天一觉醒来,不仅成了什么Z-13计划的执行人神使还有圣人,还遇到了一只狼崽子和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算了,就当是一场梦吧。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护卫队那边看看。”惊风动了动尾巴,发现江月丝毫没有想起身的意思。
“那么小气干嘛吗?”江月闭着眼睛,他第一次这样害怕这种触感会离自己而去。
有时候,江月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五千年的时光,磨灭了曾经的一切,现在的自己,孤身一人,靠着一腔热血闯过了第一关。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往事开始在江月的脑海中浮现。
其实前几天刚给家里打过电话,回去的车票都买好了,之前为了工作,整整两年,生日、春节都是在离故乡千里之外的地方一个人过的,嘴上说着男子汉志在四方,某个孤独的晚上抱着从家里带来的小熊蒙着脑袋偷偷落泪的人不也是自己吗?每周在视频电话里的父母从此无法再见、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了解自己一起的老上级再也不能笑着给自己的方案提意见、曾经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同窗好友变成了回忆……一切的一切,像是发生在昨天,却已经一瞬千年。
两千公里的距离只需要八个小时的高铁,一个小时的飞机,却足以让一个人被故乡忘却。出门在外,人前永远是过五关斩六将大马金刀呼风唤雨,晚上一个人倒上一杯白开水,坐在办公室彻夜无眠的时候又再想什么呢?
我真的准备好了吗?不,我只是被迫坚强而已,如果有得选,我也想放弃。
拜托了,就一会,就一会……
惊风轻轻揉了揉江月的头发,嗅了嗅江月的脖子,她已经记住了江月身上的气味。刚才的沉着冷静只是一副面具,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害怕孤单的孩子,孤身一人,流落他乡的孩子。
如果这就是神,那这个世界还真是够没品的。不过,高高在上的神明能被毛茸茸的大尾巴吸引还真是没想到。
虽然狼族被人摸了尾巴就意味着……不会算了,反正他自己说了不怕的。
是叫江月对吧?我记住了,不管怎样,从小到大,你还是第一个不害怕诅咒之狼的人。
所以……尝一口应该不会……
“那个,抱歉打扰你们两位的风花雪月。”文思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两个人的胡思乱想,江月原地弹起来快一米高,惊风嗖一声把大尾巴收了回去,两人红着脸低着头,活像办错了事儿的小学生。
“都忙完了,”文思擦擦脸上的汗,“大家都想见见神使还有他的狼崽子,宴会马上开始了,主角还不出场吗?”
“辛苦你了文思,”江月擦擦脸上的冷汗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耽误了这么久。”
“没关系,”文思摆摆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么舒服,别的不说,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到这种办法。”
“你可得了,”江月赶紧摇摇头,“兵者诡道也,无非是一些小把戏。”
“神使大人,”文思擦了擦汗,“还没来及问,您尊姓大名?”
“免贵江月,”江月被这个尊姓大名搞出一身鸡皮疙瘩,人要是太客气了也瘆得慌。
“在下文思,以七尺血肉之躯起誓。”文思单膝点地,双手将一张纸举过头顶,“愿为江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可饶了我吧,”江月吓得赶紧一把扶住文思,“买卖人口最高可判死刑。”
文思歪着脑袋,显然他没听懂江月在说什么。江月也是说完才想起来,就在刚才,自己还解放了一批债务奴隶。
看来历史的发展需要让人推一把啊。
不过,总算是享受了一次穿越者特权,一个娇弱的美少年宣誓效忠自己,既然宣誓效忠了,是不是就相当于我对他有了人身支配权,既然有了人身支配权,是不是……
“嘀!我觉得我有危险……”夫诸捂着自己衣领,“群先生没告诉我你还有好这口……”
“那样我就可以让他帮我叠被刷碗打扫房间了,我就愿意看美少年干家务,你以为呢?”江月一脸坏笑地看着夫诸。
“我以为你要在他脸上画胡子,给他戴上猫耳朵然后看他出洋相呢。”夫诸挑衅式地挑挑眉毛,“不然呢?”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反正谁想歪了自己面壁去。
“您救了文斌,还让大家第一次吃饱了饭,”文思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文思相信,您能成就一番事业,请您务必接受我的忠诚。”
说着文思双手捧起卷轴高高举过头顶,大有江月不接受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别别别,”江月好容易从唯美的陷阱中中挣脱出来,“你要是想帮我,就把你还该干的都干好,懂了吗?”
“谨遵命令。”文思站起身,一躬扫地。
“欢迎入伙,”江月拍拍文思的肩膀,“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
“神使大人我先去忙了。”文思站起身以一种异常郑重的目光看着江月,“有问题尽管吩咐千万别担心我……”
“知道了你快去吧。”江月突然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恶寒,难不成自己真的……不可能不可能
后颈火辣辣的疼痛让江月清醒了不少,再看惊风站在身后,面露“核”善的微笑……
“你打我干嘛?”江月捂着脖子一脸委屈。“他自己要的,我又没怎么样。”
“你都碰过人家的尾巴了……”惊风气鼓鼓地看着江月,“居然还要对文思……还不满足是吗?”
“不是,你……”江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露出一副非常欠打的表情。“难不成你吃我醋了?”
“才……才没有!”惊风略带娇羞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荡,伴随着江月的哀嚎,惊起一片一边飞一边因为被打扰了清梦牢骚满腹的鸟。
此时,村外不远处的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