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所触碰的最干净的手。
白皙,修长,抚平了我紧皱的眉头,擦拭我脸颊的伤口,我愣愣地看着他,五味杂粮充斥着我,那悲愤绝望的苦楚短暂平复于深海。
“同学,别在这里久留,锋锐利器较多,你看,受伤了吧?”
他向我伸手,意要拉我起来,我嘴角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慢慢拉住他的手,缓缓启唇:“谢谢。”正要询问他为何来到这里,却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林觉,你在这干什么?”
啧,原来是这帮家伙,一帮让我在深渊边缘不住徘徊的家伙。
“沈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离他远点,他就是个灾星!”
怎么,出生母亲难产离世就是灾星了?
“他克死了母亲,活不久的,就是一个病秧子!”
“他长得像个怪物一样!”
怎么,这副样子是我祈祷的吗?
几个男生围着我和这所谓的沈学长七嘴八舌的议论,恨不得把此生低贱的词语往我身上灌。可笑又习以为常,可我却唯独不敢看他的神情,我怕那纯粹的神情、干净的手,与他们一同指着我,耻笑我,一如那丑恶的嘴角把我往无尽的深渊推去。
“学弟们高一吧?想必九年义务教育也毕业了吧?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能背了吗?我不介意和你们上一堂思政课。”
他抱手而立,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冷声道。
“还不走吗?”
静默,在那帮家伙出去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向他深深鞠了个躬,再次道:“谢谢。”我寻思着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转身想要离去,那一刹那,他忽地拉住我的手:“林同学,等等。”
我转头看向他,他目光里深藏着担忧,是我在福利院不会见到的神情。
那天或许是我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吧。我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学长倾诉了我的故事,半真半假,我故意隐瞒了我的病情——白化病患者,一个怕光的群体。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会聚在一起,他向我谈论一天中最开心的事,偶尔他会向我开玩笑说,追求者多,一直拉着我躲在阳台,委屈我了。
渐渐的我内心涌起了一股苦涩,不知从何而来,又回到何处。
那双眸子惊艳了我一生,那双伸来的手让我无比留恋。愿我经历的痛苦对你百般躲避,愿我无缘的幸福让你触手可得。
明天是夏至日,我已经约好了医生。然而学长对我说,他想带我去一趟游乐场,那双眸子仿佛坠满了星河,如万丈深渊使我深陷在其中。我无法拒绝,最终推掉了我的行程安排。
一清早,我带上了我的墨镜,穿上了廉价的连帽卫衣和紧身牛仔裤,戴了个鸭舌帽出门了。
远处学长向我招着手示意我过去,当我过去时,学长哭笑不得的说:“这么热的天还穿这么多,热不热?”
他眉眼微弯,轻笑着。我努力盯着他的眼睛,可是隐形眼镜被落在福利院,由于偷跑出来的,现在也不能返程去拿,我心中懊恼无比,半晌才回到:“不热。”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戏弄道:“小傻子。”
我多想把时光定留在这一刻,用我留存的时间换他一生安康。
几个项目下来我的体能明显跟不上了,汗渍顺着鼻翼滑下,我不能摘下眼镜爽快地擦去汗水,只能任由它淌下。
学长看见后,说:“眼镜摘下来吧,擦擦汗。”他巡视了这一周,找到了一小片树荫地。此刻我已经感到了皮肤刺痛传来的麻木,汗水像针扎一样淌过。
他缓缓替我摘下眼镜,我透过模糊的视野看着他的动作,却无法阻拦。
“你有着最苍白的皮肤,可能是营养不良,我会让你健康起来。”
我错愕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回什么。
“你的瞳孔颜色浅淡,却有着一双令人难忘的桃花眼。”
即使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我还是会感受到他的专注深情,这令我欣喜而又苦涩。
“你让我经久难忘。”
那一刹那,我的脑子向炸开了一样,大口的呼吸缓解痛楚,等他的下一句——
“韶华倾负。”
在我痛到晕过去前,我奋力抬起手指触到他的脸颊,轻声道:“乐意至极……”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啊,神明也会哭泣,星河也会黯淡,倾此一生,总归不会白走了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