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辇才过端门,眼前就是偌大的德阳殿。德阳殿属于皇家宫殿的北宫部分,皇家宫殿分北宫南宫两个建筑群,北宫多为议事之地,南宫乃是天子所居之宫殿。单是这德阳一殿,便是雄伟壮阔之极,东西两边同时开有一丈有余的副门,门前的玉石台阶,也有七八尺之高,当今天下军国大事,都是从这德阳殿发号四方。所以这德阳宫殿比起梁府的议事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管家阿福赶紧把车停顿好,待梁商下车之后,径直到端门口等待。
所行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梁商已经到了德阳殿口,这老将军虽是年事已高,养尊处优时久,但脚力之于年轻人,却是当仁不让。此时早朝已过,殿门口只有值守的宫人,看到这眼前天子红人,了明来意之后,赶紧往南边通报去了。片许,便有宫人回报,着崇德殿等候。
良久,正思忖之间,早有宫人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刚落,便有一袭素白色长锦衣印入眼廖,但见这素白锦衣之上,从裙摆到腰肢,一只淡蓝色凤凰活灵活现,这丝绒秀在衣锦之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凸起之处,凤尾羽鳞处采用黄色半月状修饰,使得这着衣之人更显威仪。雪白细腻脖颈之上是一张美艳无比的摄人脸庞:双凤眼,柳叶眉,樱桃口,细长鼻,头发左右两鬓分别拢起,虽略施粉黛,但总体给人感觉优雅却又不失端庄,便是当今圣上侧封皇后梁妠,也是这等待之人的大女儿。
眼中迟疑之色转瞬即过,不等皇后女儿坐定,梁商起身便要叩拜。虽是父女,但如今君臣有别,皇宫重地,这等级之更分不可僭越。
这梁商还在思量着天子何时出现,皇后想是早已明白他所想便开口道:“本是陛下要亲自接见大将军,奈何早朝之后,圣上身体略有不适,早早被服侍了汤药,此时正在后宫休息。方才通报之时已着人传口谕由本宫先行接见。”
圣体不安,乃是国朝大事,梁商既接了这大将军印,此事必然要问个明白。圣体不安乃是早朝之后,朝议主题却是从西羌传来的捷报,护羌校尉马贤等人,取得大捷,特向朝廷报喜。羌人居近西域多年,原来倒也相安无事。和帝时开始,骑都尉王弘强迫羌人远征西域,遭到羌人反抗,结果就演变成了朝廷对羌人用兵,年岁累积,这矛盾便越积越深。常年的战事,耗费了帝国大量的库钱。为增库钱,又必须加重赋税,这赋税一增,民变更是激进,这反反复复折腾,西羌问题几乎成了死局,今天朝议之事便是围绕对羌人用兵之事。太尉黄琼等人谏议乘胜对羌人用兵,以绝后患;大司农刘据等人主张停止用兵,乘势安抚羌人,以省库钱。双方各居一词,朝堂之上互不相让:对羌人继续用兵,可显我大汉神威,若是稍有迟疑,匈奴,鲜卑等本不信服部落便要有模学样,到时候烽烟四起,如何收拾局面;安抚羌人,以德服人,便会感化八方,四海臣服,若是继续疲于用兵,则劳民伤财,府库又如何经得起折腾?顺帝本就柔弱,见不得心烦之事,如今确被这西羌之事屡屡劳神伤精,只得止住众人,待大将军上朝时再议。
待明了这前后之事,梁妠屏退左右,大殿之内便剩下父女两人。
“父亲可知陛下为何三番五次要授这大将军之印“?
不等梁商回答,便又笑着开口问道“又可知为何要等父亲上朝再定这朝议之事”?
先前越是推让宫中的态度越是坚决,好像这大将军除梁府之外宫里必不做第二人选,所以这私底下朝臣都在议论因为梁商生了个好女儿。但见识了先朝的各位大将军事迹,梁商自然明白这大将军水有多深。除了梁家,邓,耿,窦,马,阴,哪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身居高位,黑暗中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盯着你,稍有不慎,便会从这神坛之上跌落,再无翻身的可能。梁府几经沉浮,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来之不易,作为家主,梁商可不想因为贪图这大将军的美名而将梁府带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父亲可又明白,这大将军非梁府挂印不可”?连续三问,瞬间梁商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政治关系。
这个女儿从小就与其他子女不一样,闺阁之中便已熟识经史,精于女工。后宫佳丽无数,个个都是熟于心机,笑里藏刀,能从后宫脱颖而出,这份心机胆识真的是不比疆场之上自诩为大丈夫的男人差。
梁府上下因为皇后而得势,所以便要想尽办法稳固皇后的地位,皇后若要持续受宠,这宫外必须有能做事的娘家做后盾,皇后的地位是圣上给封的,所以这梁家跟圣上已是一体,圣上是梁家最大的后台。这大将军印若是再不受,便有不识抬举之嫌,若被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搅合,这个中厉害,想起来便是一身冷汗。
当下不再迟疑,便将先前所议的陈龟,巨览禀了上去。
临末,皇后又交代道:“梁府若要想与先前外戚有所不同,父亲必须要悟得一个不争,凡事不争,已退为进,家事为小,国事体大。”
“大将军若想多为陛下分忧,多选贤任能,司徒李郃之子李固多有贤名,父亲若是收买人心,可以亲自去拜他一拜。”说完便笑着离去。
出了这崇德殿,迎面的一股热风吹来,梁商这才感觉后背已经浸湿透凉,眼下要处理的事情颇多,事不宜迟,当下便疾步往端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