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是上海本地人,相貌极佳,说一口地道的吴侬暖语,做事有条不紊,可以看出是个很精致的上海人。她不紧不慢的搅动银匙,苦涩咖啡缓缓形成漩涡,就像她的眼眸一样,有种让人难以自拔的引力。
今天白芷是来摊牌的。
今天的白芷,并没有如何打扮。白色T恤搭配时尚牛仔短裤,外加一双白色单鞋,漂亮清丽。
坐在她对面的是男性,样貌不差,估计站起来得180以上。
“白芷,我需要一个理由?”
这样的场景其实很狗血,白芷没来由的笑了下,浅浅的酒窝,估计没有酒看的人也会醉。
“一开始,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可惜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这样的理由充分吧。”
这里是个商务会所,往来的人大多西装革履,白芷的穿着并不正式,但是在靓丽容颜加持之下,很能吸引别人的注意。白芷声音不大,但是话题让人激动。
那个男人有点沮丧,松了松领带说道:“怎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白芷不置可否,自顾自的喝咖啡,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那男人接着说道:“那今天就是个分手局是吧!”
见男人语调拔高,白芷抬眼看他,撇了撇嘴,“你说是就是吧。”
邻座的商务人士又续了杯咖啡,神态悠闲。
“行,那今天我们就把话讲清楚” 领口被男人扯的更大,胸膛起伏,看来气的不轻。
“和你认识的这三个月,你凭良心说,我对你好不好!”
看男人气急败坏,白芷莞尔,但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叫随到,风雨无阻。”
“你高烧40°,是谁冒着大雨送你去医院的”男人声音再次提高。
“是你!”白芷再次肯定。
“你过生日那天,是不是很有面子”
“服务员,再来杯咖啡,不要糖”对于邻座的乱入,男人下意识的保持镇静。
“这跟分手有什么关系?”白芷云淡风轻。
不等男人再次质问,白芷接着说道:“你是想说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何我还要分手?所有的道德制高点都被你占据了,我何为还会有分手的想法?”
男人沉默,这些应该是他的心里话,不过换个方式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拗口。
男人放缓了语气,心平气和的说道:“白芷,到现在我都还没看懂你,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生命里的那道光,但是却捉摸不透,既然要分手,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大厅里音乐悠扬,是贝多芬的协奏曲。白芷的耳钉很别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好吧,说真的,很感谢你这几个月的付出,但爱情这东西是有保质期的,刚开始很新鲜,彼此也很开心,可是慢慢的变质腐坏了,我想分手是最好的结局,给彼此留个美好的回忆不是更好,难道非要守着它发霉变臭。”
白芷起身,想了想,接着感叹道:“可能这是我单方面的想法,错不在你,但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我想分手对大家都好。”
“好了,握个手吧,希望你能找到心目中那个她。”
白芷很有礼貌,白皙的手臂伸向对方。
这种场合,如果男人不依不饶,那就彻底落了下乘,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点起码的素质应该还是有的。
故事落幕,西装革履也喝完了咖啡,虽说有点贵,但还算尽兴。他招来服务员结账,随口说道:“邻座的咖啡我请了,记在我账上吧。”
握手的刹那,男人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引而不发的怒火一下就冒了出来。没有言语,直接一个转身冲向邻座。
凝脂皓腕悬停了刹那,应该是有点尴尬,白芷撤回手掌,也不去看热闹,径直走出了会所。
男人都是不可理喻的生物,不过这样才显得生活的多姿多彩,不是吗?
霓虹璀璨,见不到一颗星。有雨丝飘下,零落一地,带起日间高温炙烤的尘土,恍如魔都。
白芷没走,安静的站在门口。这样的她更有立体感,像是从画中走出侍女。
西装革履走出大门时,衣服已经不再凌乱,就是发型稍稍移位。
这是个更有趣的男人。
时光倒退五百年。
山路崎岖,有一中年道人负手而行。初见时仍在山那边趟过山涧溪流,掬一捧清流仰面止渴,再见时已站于终南之巅,道袍古朴超凡脱俗。他白面少髯,神色恬淡,须上水汽犹未散去。
白芷喝退一众狐狸,与那道人遥遥相对。
“陆道长,别来无恙。”白芷首先开口,中气十足,强压体内翻腾灵力。
那中年道人目光如炬,眼神略扫,便已心中了然,叹道:“白道友,你自损百年道行,何苦来哉。”
“此事与你又有何干”既然被看穿伤势,白芷也懒得伪装,强行凝聚灵力。
陆道人见白芷色厉内荏,忙摆手笑道:“贫道可不会乘人之危,不过是瞧见山巅异像特来查探一下。”
白芷身后阵法凌乱,只残余几颗灵石,其余都已化为粉末。陆道人倒是眼尖,稍一推算,神色立刻严峻起来。
“好你个白芷,贫道当年念你一身道行修来不易,天劫后放你一马,你居然还贼心不死,妄测天机,你就不怕千年大劫落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吗?”
白芷冷笑,提声喝道:“你个臭道士,当年要不是你,我夫君又怎会横死。”白芷想起穆清惨死的场景,双眸泛红,泫然欲泣。
“自开天辟地来,六道自有定数,你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当年我早就告诫与你,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偏不信。”陆道人须发皆张,道袍无风自动。
“此番你用搜天秘术自毁百年道行,五百年后的天劫还想不想飞升了,当真是自误!”
两人气氛已降至冰点,随时可能大打出手。倒是陆道人居然又强压下了火气,估计是被自己之前所说的话给束缚住了。
“寻常凡人只要不是魂飞魄散,转世重生一般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为何我夫君在五百年后才转世。”白芷抛出心中疑问。
听闻此话,陆道人心随念动,默默掐指筹算,忽有晦涩波动从心底泛起。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那遁去的一如游鱼般终难捉摸。
少倾,终南之巅异像连连。那上弦月忽然消失不见,天色转而晦涩阴沉,大片黑云似被巨龙吐出,愈演愈烈。百兽哀鸣逃窜,似有不可抗之力干扰世间。黑云压顶,几乎将此山巅吞噬。
此时的陆道人终于不堪重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显然受伤极重。他颓然盘膝坐下,默默吐纳调息,半晌才开口,脸色苦涩:“天道无情,真不是我辈能妄测的。”
此时的白芷也是默然无语,这陆道人跟她在三百年前就认识,当年他还是及冠之年,人类修炼本就得天独厚,三百年后修为更是远超此时的自己。连他都遭到如此反噬,可见这天道大有玄机。
白芷并没有什么负罪感,见陆道人终于起身,微微颔首道:“有劳道长费神推算了”说罢便要拂袖回洞府。
陆道人道行果然深厚,此时脸色已恢复如常,稍显苍白。他干咳一声道:“不知府上还有桃花酿不?”
白芷脸色一凝,桃花酿可是她的宝贝,清澈甘冽,可疗神魂之伤,是太公留下的几株桃树所产,绝对是仙家珍藏。这道人脸皮还是那么厚,真以为这样能换一坛。
“三百年前你偷看我洗澡之事就此揭过”说罢,白芷头也不回,径直回了洞府。
陆道人此时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起先无常,估计是年头有些久了,等到他回忆到妙处时,脸色变得赤红,如饮酒上头。三百年古井不波,此时就像被地热催生出了温泉,汩汩的涌动不休。道心差点动摇时,又听闻师尊训斥,“后山面壁十年”,方才及时醒悟。天人交战的那几秒钟,度日如年,此时汗如雨下,脸色颓然。好个白芷,一句话差点把这不世出的终南隐修给废了。
见洞府禁止开启,恢复山壁模样。此时陆道人也无心逗留了,这狐仙魅惑人心的本事一流,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刚才她提到穆清五百年后才转世,其中应该大有隐情。陆道人半只脚已经踏入天人门槛还遭此反噬,可见...
陆道人抬头看了看天,黑云已如海市蜃楼般消退,他抿了抿嘴,还是闭口为妙。
清风拂过,人已不见踪影。
等弦月从云中探出脑袋,山林百兽归巢,树静风止,终南山又恢复往日静谧。
翌日,终南后山密林深处,白芷垂首而立,白衣素裹,在她身前立着的赫然是一方墓冢。
白芷在此为夫君立碑,祭奠亡魂。她终于找到了穆清,那是在五百年后的时光长河之中。此时人冢相立,一种别样的情绪蔓延。五百年后白芷必须渡劫,这是命数,无法更改。渡劫成功飞升证道,从此天人永隔。渡劫失败魂飞魄散,甚至连阴阳相隔都算不上。
这是一个死结,白芷跪在墓前良久,始终想不到再续前缘的方法。她望着墓碑上穆清的名字喃喃低语,“也不知五百年后的你可还记得我。”随即她又痴笑,笑自己荒唐。“如果我也能转世投胎该有多好。”
白芷到酒吧街的时候,事实上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这对她来说也算家常便饭。今天这个局她很期待,倒是要看看那哥俩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她没有准点赴约,不光从战略上藐视对手 ,战术上也不能丝毫懈怠。
当她终于姗姗来迟,迎接她的是摞起来大概五箱的百威啤酒。
这是个包间,门一关很清净。
穆青就坐在主位,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倒是吕大嘴把屁股挪了挪,抽了个椅子摆在白芷跟前。
白芷是谁,丝毫不惧。
穆青抬眼一扫,这妞还是那么靓,不过这些都是表象。
当务之急就是要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实在没有头绪,只能先去京城试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