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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黑色

幽暗的帐里一盏油灯呆呆的亮着,火光轻微的摇曳。一双纤细的手缓缓摸索,拉开幕布。帐中的人无言的眺向远方。今夜的风很大,还微微的带着一丝热气。隐约还能嗅到什么燃烧的气味。

忽然她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出去几步,神色有些难看。依旧是似看非看的面朝远方。

如雷声般滚滚的蹄声。

带着一种令人熟悉的味道。

“...萤!”

帐中跑出来的女子呼唤着马上人的名字,马蹄声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她的面前。

“不行啊,你不能出来的,在里面等我就可以了。”

红衣女子连忙搀扶着她,好像她摔倒就会碎掉一样。

她不顾萤的话,双手抚上她的脸,一点一点的向下触碰着,像在确认些什么。当她想要触碰脖子时,手被拉住了。

“莺,我没事。这是敌人的血。”

萤笑了笑,用力握了握她有些颤抖的手。她知道莺的鼻子很灵。

“没事就好。”

莺松了口气,踮起脚摸了摸萤的脑袋。

“...姐...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啊。”

她一边顺从的低头一边用眼神警告身后传出笑声的士兵们。莺也笑了起来,然后轻轻拉着她进了帐中。帐外的人声逐渐散去,只剩零碎的巡逻脚步声。

“能躺下吗。”

萤愣了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躺下了。莺不轻不重的拍在了她的腹部,萤一时没反应过来,嘶的吸了口气,闷声咳了一声,嘴角略有血色。

“每次都是这样,”

莺低下了头,

“还是说,欺负我看不见就骗我?”

“不是不是!这也没办法啊!但不影响什么的!”

萤有些慌了,手忙脚乱的解释着。最后无计可施只好将在十字军阵营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莺一向很认真的听萤说话,以前每次只要萤从战场回来,就一定要把她干掉了多少敌人告诉她。

那时候的萤还很天真,认为敌人不是人,只是长相和他们一样的别的什么生物。只要不是自己人,就都该杀掉。

后来萤长大了,慢慢的理解了战争。不再在莺的面前炫耀自己的战绩时,莺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仍然像原来一样,很认真的听她讲述各种事情,既不评价也不作出任何回答。她自知做不到任何事情,能做的只是像这样听萤说话,缓解她的压力。给她一个能回来的地方,让她不那么轻易的放弃。

“我觉得很奇怪,一个是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但是身手却过于老练,可是对杀人又不是很果断这件事,另一件是我很在意他的话。”

“萤你说他是从十字军的国家过来的人对吧?”

意外的,莺回应了她,并且还体现出十二分的好奇。这让萤感到很吃惊。

“是、是的,真少见啊,莺你竟然会这么在意。”

“从你的描述来看,他可能不是人类。”

莺的语气有些逐渐激动起来,

“而且是从教会国来的,恰好又是这个时候。”

“你是说...”

萤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可能的,你在胡说些什么,那都是多早之前的事情了。”

“但是这次的战争很没有道理,对吧。”

原来莺也察觉到了,她只是不能自由行动,但并不是傻。

“带我去见那个少年,好吗?”

非常罕见的,莺提出了要求。这是有生以来,萤第二次听见莺主动提出要求。第一次,是年幼的自己即将被送上战场时,莺哭着求父亲不要让她去。

“为什么,要是真的像流传下来的那样该怎么办,不行,我不会带你去的。”

尽管惊讶,萤还是厉声拒绝了她的要求。她无意瞟到了那尊放在莺床角的小木雕。虽然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但隐约还是能辨认出是一只正坐的漆黑的狼。莺一直把它保管的很好。

“求求你了,萤,这可能是结束这场战争的最快手段。真的,拜托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

莺轻轻的跪坐在萤的面前,接着额头碰到了地面。萤赶忙制止她,她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这是正式请求君主的礼仪。原本以她们的关系根本不必于此。但就客观的政治地位来看,萤是一族之长,一国之君,而萤却没有半点实权,也就是说,这是非常正式的请求。不是开玩笑。

“也就是说,只要去见一次,你就满意了是吧。”

最终萤拗不过她,还是妥协了。她大大的叹了口气。

“不过你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我要怎样才能单独带他见你呢...”

忽然,莺的神色突变猛地抓住萤的手,一把将她抱住,

“有人!”

萤立即反应过来,反手就将莺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剑,

“关于这个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萤瞬间朝声音的来源刺去,到黑影跟前却好像被无形的壁垒给阻挡一般,不得前进分毫。攻击受阻后,她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摆出进攻的架势。

“萤,停手吧,”

出乎意料的拉住她的是莺。她走上前一步,向黑影行了个礼。

“如果想杀我们的话,早就已经动手了。我可以理解成您想和我们聊聊吗。”

黑影慢慢的走出阴影,也向两人优雅的鞠躬。

“真是出色的听觉,我本来没有想到会被这么快发现的。”

“您说笑了,只是在您把能力收起来的一瞬间,我才发现了您。您早就在这儿了,而且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来去,就算是这里的人们全都一夜间死去都不会知道原因。”

他理了理自己的领子,然后旁若无人的点起一根烟。

“看起来有眼睛的反而比看不见的更没眼光呢。”

“你!!”

莺死死的拽住了萤,摇了摇头。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

他再次向两人优雅的鞠躬,

“我就是教会国的大祭司,兼军事总管,许克。我代表教会国,与你们北狄一族的首领,也就是您,乌孙萤,前来交好。”

萤原本还觉得他深不可测,现在却被他的这一番话气的眼冒金星。

“你在开什么玩笑,发动战争的是你们,屠了十多个小国的也是你们,现在却突然跑来和我们受害的小族说要交好?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点不好使在说胡话?”

“确实像你说的没错,但是这件事对别的国家暂且不论,对你们来说,可不见得是坏事吧?”

萤表面不屑的哼了一声,实则心里对许克越发的起了戒心。

“看来您是全都知道了。”

莺叹了口气,

“确实我们得以从残忍的父辈的手中脱离出来,这场战争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没错,但是您对我一族的敌意,却是不能忽视的。”

“那只要我表达足够相抵的诚意就没问题了吧?”许克似乎一早就知道了莺的意思,话一出口,就轻松漠然的作出了回答。

“说的是很轻巧,我倒是看你怎么拿出抵我半数族人性命诚意的东西。”

萤将剑紧紧握在手中,她从小除了莺外就只信任手中的这个。

“而且理由呢?”

“理由是那个。”

许克指了指某样东西,萤顺着看去,正是莺那个破旧不堪的木雕。

“莺你觉得...”

她想回头寻问却发现莺捂着嘴巴,那双没有色彩的眼中仿佛有了光。莺颤颤巍巍的张口,

“你手上的是...”

许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莺。是一小撮白色的毛。莺轻轻的用手掌摩挲感受着它。

“没错,是你熟悉的东西对吧。看到你的反应,再加上那个东西后,我才确信了。”

“...终于找到了。”

泪水打湿了手中的毛,莺忽的哭了起来。

“那么,启程吧,我们的时间很赶。”许克打了个响指,刻着双翼的戒指发出淡光。

..........................

“唔....”

豆子在人的叫喊之中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耀眼的火光。

“什...!”

他一下子心里傻了眼。什么情况,他之前的确是已经跑了出来了对吧,怎么现在四周还仍是火海?

“小子!小子!”

骑兵队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旁边,不过这么看他应该是一直就在他身边才对。

“小子,出大事了!”

四十多岁的老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我们...我们的部队...全灭了。”

“啊?”

豆子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了。这好好的凯旋怎么就成团灭了?

“就是这样的!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面前猛地烧起了火焰然后开始包围我们,朝别的没火的方向逃跑的话就会被突然切成碎块!我...我带着你才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不然现在就已经是那火堆里的肉块了...”

他似乎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事情,满脸的恐惧,嘴里的话也越发的混乱,

“报应...这是报应...你也是...你也是奇怪的东西对吧,所以才让我特别看着你!”

他如同疯了一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呆愣愣的豆子,然后跌倒在地,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走。

“等、等一下!”

豆子忽的跳起来,想要阻止他,然而已经晚了。手碰到他肩膀的瞬间,骑兵队长的脑袋掉了下来。

红色。红色。还有更多的红色。

简直就是地狱。

然后逐渐的,只剩下火烧烂青草的声音。人影从火焰中走出。

“你到底”

他愤怒的吼叫,长枪直刺猛冲向那个人。火焰都被震的退去。

“要怎么样!!”

枪也如同之前萤的剑般被挡住,但是渐渐的,没入了它的壁垒。他的瞳孔收缩成兽瞳,他的皮肤攀附上漆黑的皮毛。

“所有人都死光了你才满意吗!!”

随着这声吼叫,长枪忽的到达了人影的喉间。

“住手!”

他没听进去,但枪却被一柄剑架住了。

“你?为什么?”

萤弹开他的枪,站在了许克面前。脸上是平淡的表情。

“这到底是什么啊,我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了啊!”

“请听我解释一下!”

就在豆子准备再次举枪的时候,另一个人上前直接扑倒了他。

“唔咕!”

像是吃了一发本垒打一样,他狼狈的跌倒在地。

“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力度...因为我不知道要前进多少距离才对...”

莺抱歉的抬起头,豆子觉得自己可能看到了天使。

“那个,初次见面,您是...猫咪吗?真可爱,啊不是,真威武,我叫乌孙莺,和站在那里的乌孙萤一起,她是北狄一族的族长哦?您能先冷静下来听我们解释吗。”

“...好的我明白了我听你们解释,所以你能不能先起来?我的小兄弟他可能会受不了...”

不等莺回答萤就直接将她提了起来,然后向豆子抛出一个鄙夷的眼神。许克在后面咳嗽了一声。

.................

“所以她是想见一见缘嗥?”

“是的。个缘由我不能说,但是理想的话,她会是我们对付撒旦的一个很大关键。”

豆子皱了皱眉头,回头瞟了眼她们两,

“可是很矛盾,若是真的是那样的话,海琛又是怎么回事?你一开始不是为的海琛而来的吗?”

许克没有说话,思索了会儿,

“可能是巧合吧。”

“你在逗我玩吗,这种体质的你和说就这么巧刚好都凑一起啦?还正好自己送上门?”

“不然呢,你觉得除了这种情况你还能想到什么?”

“你真的什么主意都没打?”

豆子直视着许克的眼睛。

“目前还没有。”

许克耸了耸肩,然后自顾自的向她们走过去了。

“肯定在撒谎。”

豆子想起骑兵队长最后的话。许克根本就不可信。他是个嘴上永远没有全真话的人,魔鬼和他比起来都显得更可爱一点。

“用人命抵人命,这是常识吧。”

问起他屠杀自己部队的时候,他这么说到。豆子无话可说。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若非如此交涉就无法成立。

若非这样谜团就更进一步没法解开。

战斗只会无止无休。

那么唯有这样才是解决的手段,如果是他他也会作出同样的判断吗?

“...天是真的黑啊。”

豆子悠悠的抬起头,回想着出征时那些人满载胜利者的笑脸,忽然就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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