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霏与傅庆祯出了寺庙后再沿着山路往上走一段便是山顶了。山顶上长了苍天巨枫,遮盖了大片天地,枫叶纷纷而落,似一群赤红蝴蝶般在他们周身翩跹起舞。瞭望群山,群山如同被晚霞笼罩,在翻滚的雪浪银花中若隐若现。金乌飘浮在云雾中,将普照的光辉分割山南山北,又或投射在浮云之上,在广袤的天地留下碎金光斑。
两人找了一块巨石坐下,共赏奇秀景色。
是时候了!这么想着,傅庆祯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咽了咽口水,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丰霏,你想过高考后的去处吗?”
丰霏说,“嗯……我想去申城的C戏剧学院面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过,如果不行的话,那就规规矩矩甲批次或者零志愿走,看看有没有摄影系的。”
傅庆祯说,“我毕业后要去德国了,已经被提前录取了。”
“那恭喜你啊……以后就是海归了,出国留学的话,教育资源一定更好吧?”
他听到丰霏怎么说,心中顿时失落,“丰霏,你不想……留下我吗?”
丰霏摇了摇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是,我也是,我不能这么自私的。”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你为什么能这么云淡风轻?当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恋爱中的男女不是都是自私的吗?为什么你听到我要离去的消息能够这么冷静?你难道不爱我吗?”他在心中质问咆哮,几近崩溃。
他惨淡地扯了扯嘴角,“那……你能不能等我?”他掏出口袋里的钻戒,执起她的手,说,“等我回来就娶你。”
海誓山盟吗?丰霏在心中冷笑。人这一生的变数太多了,她连别人的许诺都不曾相信过,又何况海誓山盟呢?如果变数发生,如果自己又真的等了他,到时候他也只能给自己一句“对不起”,自己荒废的却是仅有一次的青春年华。她只当他轻浮,连这种诺言都轻易许下。
她把手抽了回来,柔声说,“对不起,我不能等你。你也不要等我。如果你到了那里找到了更好的姑娘,就和她在一起吧。现在我们都处在关键时期,平时都挺忙的,不如借此机会就……”
还未等她把“分手”二字说出口,便被傅庆祯堵了回去,他的唇舌狠狠地蹂躏着自己,直把她亲的快要窒息,似乎要把自己吞噬殆尽。
他的眼泪流到了她的脸上,混进了他们的亲吻中,又咸又涩。
丰霏挣开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哭泣,当下有些心软,便也没再提分手的事,拉着他的手说,“快走吧,再不走天要热了。”
他扯住她,说,“戒……戒指,能不能先收着?”
丰霏烦躁地“啧”了一声,一把夺过他掌心里的戒指,转身一边走一边说,“我再说一遍,我不会等你的。”
一处豪华别墅里,棕榈树排了百米,外修一个迷宫花园,别墅由大理石砌筑。这是南家在缅甸的一幢房子,这种别墅还有很多,这栋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别墅里传来优雅的钢琴乐,是贝多芬《月光》的第三乐章。寻其声源,是南家二公子南溪在弹奏钢琴,他的指节修长而白皙,在黑白相错的琴键上晃成残影,仿若在月光下翻滚的汹涌海浪。
南巍优雅地翘着腿躺坐在垫着豹纹皮子的楠木美人榻上,手中摇晃着百年拉菲,五官深邃,剑眉星目,睫毛浓密,酒红嘴唇,着精致西服,邪魅堪比堕天使路西法,俊美赛过普罗米修斯。
脚下跪着一个黄脸年轻人,被手下擒了压着。
“说——货物被你们藏哪了?”不温不火的语气,似乎不是在审问叛徒,而是在与和他闲聊说“今天天气真好”。
年轻人仍是油嘴滑舌,“爷,货真不是我们藏的,是不是路上被条子劫了?不如爷您放我回去,让我好好查查哪个办事不利索的丢了货,好功过相抵成不成?”
南巍冷笑一声。事情他早就把首尾经过查出来了,货就是他们藏的。不然他以为他能够落到这般田地?
黄脸年轻人莫名冷汗直冒,起皮疙瘩抖了抖。
“小哥,你出来走货不久吧?我本来看你年轻不懂事,不知道申城南家,想放你一码,没想到你这么不识相……既然如此,就按老规矩来。”
手下的小弟一听知会,便纷纷去取家伙来。
一张矮桌,一块砧板,一把菜刀。
南巍饮了一口杯中美酒,说,“动手吧。”
刀起刀落,一段又一段肢解切落下来,血很快浸湿了砧板。十指连心,黄脸年轻人连声惨叫,脸色苍白,“我说我说!”
“货就藏在克钦邦的圣母酒店的大仓库里,装盐和糖的蛇皮袋下面就是。”他说得又快又急,生怕执事再砍。果然,执事在他说完后停下了手。
南巍接过执事手里的小型美洲豹,拿起放在一旁的镊子,夹起桌上的断指,哄着喂到美洲豹的嘴里。美洲豹温驯地吃下了断指,像只家猫一样。
“真是没血性,上一次有个条子和你一样,被抓到这里,他不像你,脚趾头都砍完了都没有吐出半个字呢!”说罢,疯狂而嗜血地大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停下来,说,“你可真该和他学学。”
此时《月光》曲终,换成了《克罗地亚狂想曲》。
手下递过来一条鞭子,上面镶满了细小的倒勾,黄脸年轻人看了眼鞭子,立刻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爷爷,爷爷”地乱叫,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鞭子抽得满室“啪啪”响,血肉飞溅了一地,惨叫声与狂热的钢琴旋律盘旋在空旷的室内。
黄脸年轻人此时回想起好像听同伙说起过“如果得罪了南家大公子,就去求南家二公子”之类的话。
弹钢琴的那个好像就是南家二公子!
他一边被南巍抽着,一边爬到南溪那里,“南二爷,救救我!我是家中独男,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家里还要我回去传宗接代,救救我吧!求求你南二爷!”
南巍见这厮胆子竟这么大,叨扰起他弟弟来了,立刻让手下把他拖住,冷冷命令道,“拖下去,片了。”
手下得令把他拖走,血迹在地板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侍奉在旁的女佣们早已见怪不怪,面色不改地打扫起来。
年轻人的呼救声仍然不绝于耳,南溪停止了弹奏,看着黑白琴键,说,“放了他吧。”
南巍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宿,他声线低沉性感,笑得却像个恶魔,“这规矩便是如此,就没理由再去开先例的。不过既然弟弟你难得来……如果你哄的哥哥开心,哥哥就放了他怎么样?”
“好。”
南巍满意地舔了舔他的耳垂,南溪知道他现在就要开始,僵了僵身形,却也只好转过身解他衣服上的纽扣……
昏暗的地下室里,酷刑还在继续,黄脸年轻人早就已经没有力气,徒流着冷汗,双目呆滞地看着关在笼子里的美洲豹。那只美洲豹,在笼子里也看着他,垂涎欲滴。
寒冬腊月刚刚过去,古镇老街上仍保留着新年的余温,红灯笼高高挂,商铺里的新年贴纸也未被换下,二月初,丰霏与傅庆祯迎来了高中时代最后的三个月。
刚上学不久,就是一场场小测试,测试完了,同学们从校外又搬来一本本新书。从上午到下午,高三学生都在与试题奋战,同一层楼的新生偶尔路过,也会自觉收敛,不去打扰。
合格考之后就是面试,很幸运丰霏过了,拿到了资格证。高三看起来漫长而艰苦,其实在不断的刷题做题中,会渐渐忘记岁月,一眨眼便会过一大半。
丰霏手机里放着听力测试,与傅庆祯去往学校的路上。投过公交车的车窗,看到一辆辆警车列队从公路上驶过。
公交车上的阿姨闲聊着说,“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多警察?”
丰霏只是看了眼,便不去理会,“各家自扫门前雪,何管他人瓦上霜”呢?傅庆祯却是紧张起来,想起那晚父亲说过“我们家可能要出事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越来越不安,恰巧公交车停了站,便冲了下去。
“诶!你干嘛!”丰霏惊呼道,也跟了上去。
傅庆祯一路跑回了家,只见通往自己家宅的那条羊肠小路上已经堵满了警车,家里的保镖和警察正对峙着,再要靠近已经被警察拦了下来,说“前方危险,请勿靠近”。
他看见他的父亲双手抱头,让保镖放下了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后面母亲捂着嘴在哭。警察给他拷上手铐,把他带进了警车。
再过几日,他们家的房子被抄了,挂上了白布横幅,傅庆祯和他母亲据说搬去了他叔叔家住了。
之后傅庆祯再没有来学校,他说:学校里已经给发了毕业证书,不日就要去往德国。
丰霏心想:这样也好,反正他已经被提前录取,走了可以避过一些风声,不被流言蜚语重伤。
黄昏独自走在街头,回想起了平时与他一起回家的光景,恍然若失。
好像有人在叫她。
“丰霏!丰霏!丰霏……”
她转头,原来是孙姨妈,她坐在豪华跑车内。
孙姨妈抱怨说,“丰霏,怎么叫了你几遍都没有听见?平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呢?分手了?”
“……没有。”
“不说别的了,快上车。”
丰霏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姨妈,我们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南家别墅的花园里,管家在给新到的一批侍者训话:“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南家的一员,希望你们在工作中可以团结合作。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南家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留到最后,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这次机会。对于你们这些新人,我们会分配给你们力所能及的工作,你们只要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就可以了。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一定要对南家的主人毕恭毕敬,不能有所冒犯。我们,只是南家的侍者。”
“解散!”
管家一走远,新来的侍者就议论纷纷起来。
“感觉管家好严厉的样子。”
“小柏,你家表哥不也是在这里上班的吗?南家家规严不严啊?”
旁边一个中分发型的年轻侍者唐伟哂笑道:“所有管家在你进去的时候都这么说,事实上,只要学会察言观色,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就可以了。”
有个教年长的侍女听他这么说,蹙了蹙眉,警告道:“你这种心思在这里可千万不能有,这里是南家,可不比其他地方。”
唐伟嗤笑说:“装模作样。”转身对刚才询问的小侍女说,“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听说南家有专门给侍者设的酒馆。”
小侍女见唐伟长得高大英俊,红了红脸,痴痴地答应说“好。”
唐伟在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了,一路走南闯北打工赚钱,做过很多职业,也给很多有钱人家当过帮手。原本辍学是想学那些知名企业家创业,但没想到混了这几年还是这副老样子。
在江湖里闯荡的这几年他遇到过许多挫折,偏偏一身反骨,越来越感到社会的不公与黑暗,心中的怨恨与戾气也愈发重了。
原本是最讨厌最痛恨那些阿谀奉承,爬高踩低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同化,变成与他们的同类人。
中午侍者与侍女排列在大门口外等候,迎接远途归来的少爷。
几辆劳斯莱斯幻影从别墅的大门口缓缓驶来,两位少爷从车上下来后立刻有侍者侍女前来给他们解下外套,搬行李。
等在门口的夫人和老爷也走了上去。夫人拥住大少爷南巍,上下打量了一回,心疼地说,“去了柬埔寨一次,人都瘦了,脸也晒黑了。都跟你爸说了你还小不要去做那些苦力活,他可偏不停。”
老爷听了,咳嗽一声,“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是好事,吃得起苦才是真男儿。”
夫人摸了摸南巍的脸说,“你别听他的,妈给你烧了好吃的,你和弟弟一会儿到楼上去吃。”
唐伟看着大少爷被老爷夫人簇拥着,与之对比的二少爷却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不说话,立刻明白了南二爷在南家原来是没有地位的。
老爷说:“晚上把在柬埔寨的那件事和我说一遍。”
南巍:“好的爸爸。”
晚上,唐伟与小侍女在南家酒馆里喝酒,调酒师变魔术似的把酒瓶在空中转了几轮,给他们倒了两杯特吉拉日出,唐伟付了账,其中一杯给小侍女,说,“今天我请客。”
“谢谢。”
“小姐在南家负责什么工作呢?”
“我在厨房里做烹饪。”
“我从明天开始就是南家二少爷的执事。我看南二爷在南家形单影只的,好像不怎么受老爷夫人喜欢的样子,你知道其中缘由吗?”
小侍女说:“嗯……我听环姐姐说,南二爷是南大少爷带回来的孤儿,老爷夫人只是把他当作南大少爷的玩伴而已。”
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管家在仆从宿舍的走廊间摇响了铃,男侍者们纷纷起床,准备开始一天的劳动。只有唐伟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睡在他旁边的侍者提醒他,“唐伟,起来了。”
唐伟翻了个身,说,“别吵,我再睡一会儿。”
提醒他的男侍者不再吱声:唐伟能做南二爷的执事,这可是南家最好的差事,工资高,南二爷又性格温和。虽然不像南大少爷那里可以得到很多赏钱,但起码不会丟命不是?他不愿意干,自然有人会顶替他。
唐伟一磨蹭,就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大伙都开始忙起来了,他还在吃早饭。
南溪房间里的铃响了。有人提醒他,“唐伟,南二爷叫你。”
唐伟没理,继续吃饭。
侍从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不再管他,做起了自己的活儿。
南二爷房间里,南溪等了半天执事还没有来,只好自己穿起了衣服。
此时,南巍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南巍看见南溪一个人吃力地绑着背后的带子,皱了皱眉,走上去帮他绑,问,“你的执事呢?”
南巍说:“你的执事呢?”
南溪:“不知道,我摇了铃,他没来。”
南巍眼中戾气顿生,寒声对自己的执事命令,“你去把他和管家叫过来。”
执事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南巍的执事走到侍者的住所,叫住一个侍女问,“唐伟呢?”
侍女躬身道:“在房间里。”
执事走到侍者宿舍,宿舍里很空荡,什么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现在空间里回响的是电动剃须刀的声音。
执事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说,“你主人叫你。”
唐伟仍是拿着镜子在剃胡子,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
他拿着镜子剃得正欢,执事一拳打歪了他的头,拎起他后颈的衬衫领子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把他反手制服在地。执事冷声说:“我再说一遍,你主人叫你,现在、马上,跟我去见你主人。”
唐伟色厉内荏地说:“我知道了,你快放开,你可没有权利制裁我!”
执事放开,唐伟狼狈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