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霏一路冲出了病房,浑然不知所至何处,直到累得气喘嘘嘘才停下来,她迷茫地抬起头,浑浑噩噩间从窗户的倒影上看到了自己。
女人脸上的那份哭意染红了她的鼻尖与双唇,如同晨曦沾着露珠的红荔枝,娇弱柔美,直教人忍不住一亲芳泽,去品尝其中的甘甜。
恐怕是个男人都想把她占为己有吧?她不甘心啊,她又不是金丝雀,要被人夺来抢去的。
她抬起了她的手,这双手纤细白皙,血管在皮肤里晶莹可见,精致得就像世界上最杰出的艺术家的得意之作。可这双柔弱的手抵抗得住命运的洪流吗?
申城一家略有情调的咖啡屋里,身穿灰调运动服的男人坐在窗边翻看着杂志,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没动。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又瞟了一眼窗外,继续看杂志。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闯入了静谧的咖啡屋,男孩咧着虎牙嬉皮笑脸地说:“不好意思,何老板,有点事情耽搁了。”
何殊的目光从他头发上遗留的草屑上移开,只淡淡地说:“下不为例。要吃什么?”
男孩不客气地说:“草莓慕斯和橙子味的冰沙。”
何殊让服务员把点心准备上,问男孩:“东西呢?”
男孩子从背包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把电脑转向何殊说:“何老板,东西都在里面呢!”
打开文件夹,里面有一份周玉兰和一位名叫秦克文的男子的开房记录,一段周玉兰和陌生男子的卿卿我我的录像,还有一份秦克文欠债问周玉兰要钱的聊天截屏。
何殊屏气凝神盯着叶枫霏,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愤怒到麻木,她用鼠标拉动着电脑屏幕的资料,看完之后关掉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她走到窗前,用双手抱着自己,怔怔地望着窗外。小时候努力讨好母亲的画面,母亲对自己漠不关心的画面,母亲得知自己要离开后哭泣的画面,母亲对自己颐指气使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从自己的大脑中快速交错穿越而过。
她感觉自己要死了,可是她还活着。
她该怎么跟爸爸讲?他们会离婚吗?以后弟弟要怎么办?她应该拆穿吗?
最坏的结果在脑海里演绎了千百次,每一个结果都是她不能接受的。她手脚冰冷,如坠冰窖,渴望有人把她救赎出悲痛的苦海。
何殊看着女孩在窗前发抖的样子,像一片在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他伸手把女孩拽进了怀里,用身体去温暖另一具冷去的身体。
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流,倾泻而下。
新世纪13年十月二十三日,枫叶如雨潇潇而下,丰家一行人从法院里出来,周玉兰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贵妇模样,只是鬓角生了几丝白发。她望着年幼的丰瑞和女儿丰霏,一副渴求的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直到丰霏牵着丰瑞离开,她什么都没说出来。
自那以后,丰瑞跟着叶枫霏生活,这是她与父亲共同商量后的结果。再后来,父亲又娶了另外一个女人,母亲过得怎么样,她也不知道了。
申城的夏天是绿荫街道下此起彼伏的蝉鸣,是柏油马路上炎热的海市蜃楼,是即便下了大雨也冲不散的闷热。垂髫之年的我牵着爸爸的手和妈妈等在车站队伍的尾端,周围都是外国人。这一年申城开世博会。
尽管队伍排的很长,腿站得很酸,但是心情仍然是愉悦的,因为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妈妈嫌弃我粘人,不愿意与我合照,也没关系。尽管因为一些小事被数落了一整路,我也可以忍着委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在照片中假装出开心的样子。
正在爸爸给我拍照的时候,妈妈突然转头从人群中走去,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我慌张地大喊:“妈妈!你去哪里?”
妈妈没有回答我,继续往前走。我只能迈开弱小的身躯往前奔跑、追赶。
我看到妈妈在人群中挽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举止狎昵。
我怒不可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我愤怒地把母亲推倒在地,记忆中积累的怨恨如同陈积已久的毒疮,带着血汁一下子爆发开来。
我把匕首疯狂地捅向母亲,又疯狂地大笑。等我精疲力尽了,呆呆地望着母亲血肉模糊的样子,想起过去曾经对“妈妈”这一词的幻想与期许,又心如绞痛,痛得忍不住流出眼泪。
叶枫霏从头痛欲裂中醒来,泪水浸透了白枕。她从床上坐起呆愣地望着房间的某一处,苦涩慢慢地从心底化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被身体的冰凉给冷醒过来,原来她此时赤身裸体,什么都没穿,身上还布满了混沌糊涂时被啃上的吻痕。
哎,不管了。
口干舌燥的她,只想去倒一杯水喝。随便从床上扒拉了件衣服,遮一遮羞耻的裸体,忍耐着全身的酸软扶着沙发艰难前进,却被湿黏的地板滑了一个趔趄。
她狼狈地摔倒在地上,揉了揉脚踝,刚想站起来,却被陆江离环着腋下抱到了沙发上。男性荷尔蒙的味道直冲鼻尖,这股贪婪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厌恶地撇开头。
陆江离欣赏着优美的天鹅脖颈,情不自禁地在她的锁骨上留下一个香吻,轻声呢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想喝水。”
陆江离从酒店的水壶里倒了一点水到玻璃杯里,拿起来抿了一口,伸手递给她并暧昧地笑了笑说:“水温刚好。”
叶枫霏不知陆江离对他自己如何作想。风骚?诱人?情场老手?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禽兽。
可是啊,可是,明明这么厌恶,她还是把自己作弄成了作呕的样子。至于她当初为什么会和他混到床上?她也不记得了。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她一口温水下肚,只觉得神智被胃里的温水氤氲得更加模糊了。
陆江离半跪在地上,唇角微哂,手里拿着餐巾纸温柔地擦拭她的脚踝,从脚踝到腿弯。
感觉到腿弯处的亲吻,她闭上眼睛,半瘫在贵妃榻上,又要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