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坠落下瓢泼大雨倾泻在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间,树杈上栖息的知了在一片片绿叶间苦鸣,洁白无暇的栀子花在细密的暴雨间垂下了花冠,301号教室内的学生东倒西歪地趴在课桌前。
现在是中午12点半午间,最是令人犯困的时候。
第一列最后第二个座位,书本叠得像小山一样,遮住了座位上的人影,又或是她过于瘦小而被隐藏了身形。她把头埋在校服里,柔顺的长发慵懒地散在白色短袖校服上。
正在教室内的同学睡意正浓时,门被打开了,开门的声音很小,但男孩聒噪的声音却吵醒了一部分人。三两个学生把头抬起来,望向后门。
门口的少年斜靠在门框上,他眺望着远处的雨景,修长优雅的手指拿着一部苹果手机放在耳边。他的面前有两个忙碌的成年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结,他们一人拿着书包和课本,一人抬着书桌,将东西搬进第一排最后一个座位。
“嗯,好的老爸,我知道了。挂了。”少年结束了通话,斜眼看向他的侍从,“好了吗?”
桌子上的学习用品已被摆放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其中一个侍从轻声恭敬道:“收拾好了,少爷。”
“嗯,好,你们走吧。”
两个随从鞠了一躬,说,“少爷,有事情务必打电话给我们。”
随从走后,少年便趴在书桌上小憩,越一刻钟后,他又支着下巴望窗外的雨景。渐渐地,他有点百无聊赖了,他便向目标瞄向在他面前的长发。
那几缕长发乖巧地待在女孩的白衬衫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因此,他顺理成章地伸出手指,把它勾在手上,绕着手指转了个圈,又放开,再卷。
少女被她几番拨弄后醒了,她转过头来,樱桃红的嘴唇呢喃着什么,吹破可弹的白皙脸蛋上微微泛着红晕。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柔软的碎发耷拉在脸颊边。
少女被吵醒了也没有生气,她呆呆地瞅了他一会儿,随后好脾气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问道:“同学,怎么没有见过你呀?是不是走错班级了?”
被抓现行后,他也没有半点愧色,反而挑了挑眉,带了点桀骜不驯的意味:“我是新转来的。”自她起身之后,他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味儿,他心想:这是栀子花精成精了。
“哦——”她歪头,似乎思忖了一会儿,又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傅庆祯,单人傅,吉庆的庆,崇祯的祯。”
“我叫丰霏。”她把一摞书上最顶层的那本拿了下来,手指着课本上的名字重复道,“丰霏。”
于是,在全班同学还没有认识傅庆祯的时候,丰霏就先认识了傅庆祯。
傅家的家谱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在千百年的时光里,傅家经历了数代王朝更迭,傅家的支脉像树根一样在原国交错盘旋,包括海外。而目前傅家的主事人就是傅庆祯的傅昌宇,他的父亲现在担任原国内阁情报部部长。他身居高位,既有上级的提携,也有族人的帮助。
傅家的侍从在一栋西洋式别墅里忙碌着,这所院子只有三层楼高,庭院里种了酒红色的月季,森绿的松柏,铁门前立着两座半人高的石狮。相比于他们在首都的半山庭院,这所别院实在逼仄,住不下多少随从。因此,傅家的管家在互联网上订购了不少机器人替代人力,虽然夫人可能不太喜欢机器人的侍奉,她曾经在用餐期间挖苦过机器人的笨拙。
这栋别墅是傅昌宇的祖父生前留下来的祖宅,位于珠城的偏僻郊区。这片区域虽然位于城郊,但胜在空气质量好,风景优美,因此多有豪商官僚在此地修建别院,傅昌宇的童年便在此地渡过。
傅昌宇之所以带一家人搬回故居,并不是为了怀旧,而是有要事在身——他正在寻找叶孙家留下的遗孤。
这件事非常要紧。曾经的原国由柳家的柳崇肆执政,而叶家和孙家在政界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可以说仅次于柳家。傅家虽然也有很深远的历史,但是族人的根系主要遍布在商业领域,这也是为什么他一个情报部长可以成为家族主事人的原因。
在10年前,柳家和孙家、叶家在政界斗得水火不容。叶家和孙家为了共同对抗柳家,两大家族主事人的儿女进行了联谊,而柳家让傅庆祯去网罗叶家和孙家的罪证。但他没想到叶家和孙家底子这么干净,于是网罗罪名变成了罗织罪名。他收买了叶家和孙家手下的代理人及部分徒子徒孙,把走私精神成瘾药物与培养基因人体工厂的罪名扣在了叶家和孙家身上。
有了叛徒的口供,叶家和孙家几乎遭到了灭门式的“清算”。据说当日拉走的“罪人”有四辆卡车,枪毙叶孙家的族人用了三天。
他本以为叶家和孙家从此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成为虫豸一类。但没想到叶家和孙家树大根深,在10年间迅速成长恢复,留下的残枝断叶不少在政界担任要职。再加上柳家因傲慢和愚蠢逐渐式微……
这时候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叶家和孙家主事人联谊时还留下过一个孩子,如果叶孙家翻供,那么这个孩子就会合法继承叶孙家之前失去的所有财产,获得所有叶孙家的法律赔偿,叶孙家会重新整合,而傅家会遭到叶孙两家的围攻。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这个孩子,然后把他偷偷处理掉。
这件事太要紧了,每每他梦到族人上刑场的画面就会午夜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所以他决定亲自来珠城指挥属下的任务。
傅昌宇依靠在黑色林肯上,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随后抬头仰望着暴雨过后晴空,紧缩着眉头,在眉心挤出了一个川字。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雨后初晴的云霞红得像燃烧的烈火一样,无论是花园里的月季还是斜靠在车边抽烟的人都被拉出一个狭长的影子。
“叔叔。”傅昌宇的思绪被一个稚嫩甜美的声音打断,“你是刚搬来的吗?”
他寻找声音的来源,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他看到一个只有他半腰高的女孩。他惊异于这个女孩的清纯可爱,她扑闪着梅花鹿般无辜水润的大眼,白嫩的脸颊上藏着一个甜酒似的笑靥。
他收起自己深邃城府的姿态,半蹲下来俯视这个女孩,严肃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是啊,叔叔是刚搬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在哪里呀?”如果他有一个女儿,也会像她一样可爱吧?他想。
“我叫丰霏。”她伸手指了指别墅旁那栋灰矮的水泥房,“我家就住在你旁边。从我记事起,这栋别墅就空着。原来你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呀?”
“原来是小邻居啊!我叫傅昌宇,你就叫我傅叔叔吧!你现在几岁啊?”
“我现在12岁,小学6年级了!”
“诶呀,你和我儿子同岁啊!”
“是吗?我们班刚转来一个新生,他也姓傅……”
……
香樟树的绿叶在清风中摇晃着,暴雨清洗过街道后给酷夏带来丝丝凉意,水泥老墙上生出了绿茵茵的苔藓。狭窄的街道里无几人路过,只有一个拿着蒲扇的阿婆与一只雪足橘猫在树荫底下乘凉。
那天可真是个平静而美好的午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