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时已经从李大爷家的院里搬到村子南面去了,搬家的原因是那房子太危险了,时刻有坍塌的可能。党和政府出于人性化的关怀,在村子南面盖起了一排大瓦房,同时搬来的还有几户人家。
这场跳大神活动我是没有看到,后来听大人们说,法事做完以后,李大爷睡了整整三天三夜,说来也怪,等睡醒了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问他驱魔的事,竟全然不知。反正自那以后,死老太太的阴魂再也没打扰过李大爷了,他的身体自然也就好了。李大爷的病是好了,可是火车却开不了了,单位领导为了照顾他老人家,给他安排了一个轻松活,在离家不远的一个铁路道口扳道岔去了。
续弦的事是不可能了,李大爷便把精力寄托在了酒上,酒能给他老人家带来快乐与安慰。于是,在村子小卖铺里经常能看到李大爷的身影。
我五岁的时候就会打酱油了,去小铺买东西是我最喜欢的事了,那里的东西我永远也看不够,即使吃不到嘴里,能看看,闻闻也是一种享受。小铺里摆着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每次在那里看见李大爷,他的酒杯边总是放着一盘花生米或者酱豆腐之类的小菜。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酒,色,二者能得其一,足矣!
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去小铺打酱油,脚刚迈进去,就闻到了肉香,李大爷的酒杯边,今天不再是花生米、酱豆腐了,而是一盘子肉。我叫了一声李大爷,两眼不自觉地盯在那盘肉上,口水在嘴里打着转。见我这样,李大爷从盘子里拿起了一块肉递给我,嘴里说着:“这是大黄的肉,兔崽子让我给宰了,养了一年多了,才他妈的出了这点肉,没良心的东西”。我听后不由心里一阵酸楚,大黄是李大爷家养的一只土狗,性情温顺,颇通人性,每次见到我都要扑过来和我玩上一会。
我从小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杀生。那时家里养了几只鸡,逢年过节都要杀只鸡,每到这时,我都要跑进屋里哭上半天。
走出小铺,我看着手里这块肉,眼泪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心里默念着:大黄,大黄对不起了,我今天吃你的肉,你不会怪我吧?要是有来世,你再吃我的肉。
1982年夏天,我家再次从笑祖塔院搬到了明光村,住上了楼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样的生活,对于我们来说已不是遥远的梦。记得搬家的那天早晨,我抽空去看了李大爷,一来是把搬家的事告诉他老人家,二来是告个别,毕竟曾经做过多年的邻居。我跨进院子后没见到有人,就喊了一声李大爷,还是没人答应,于是我就去推李大爷房间的门,进去后发现老人家面朝墙壁,侧卧在哪里,有意思的是他穿的大裤衩竟然滑落到膝盖上了,露出了白花花的屁股。不用说,一定是头天晚上又喝高了,看到这,我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由于不住在一个村子里了,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但是有关李大爷的事我还是知道不少,原因是村里的邻居有时还会到我家来,把一些道听途说的事告诉我。自从李大爷退休后,小儿子就接了他的班。后来儿子娶了媳妇,媳妇没工作,于是便和李大爷一起到四道口农贸市场趸点蔬菜,水果,在路边摆个摊。记得有一次,我路过四道口,看到了李大爷和儿媳妇在那里卖哈蜜瓜。李大爷的儿媳我也认识,长的不错,白白胖胖,看着挺有福气。这次看见李大爷,感觉老人家似乎年轻了许多,脸上的胡子不见了,皱纹也舒展了不少。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便出事了。有一天,听老邻居说李大爷闹出了“扒灰”的事。李大爷和儿子本来是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自从儿子发现老爹和自家媳妇的事后,就在院子中间砌了一道墙。这道墙隔绝了父子的来往,同时也隔绝了父子的亲情。终于有一天,李大爷酒足饭饱后,抡起铁锹就把这道墙扒了一个大洞。等儿子下班回来看到这个场面,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抄起棍子就给老爹来了一顿胖揍。
在一个秋雨连绵的夜晚,李大爷从小铺出来,踉跄地走到离家只有十几米的地方,脚下一滑,一头栽了下去,就再也没起来。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了李大爷,只见他脸朝下趴在泥水里,早已没有了呼吸,就这样,李大爷结束了他命运多舛的一生。
我一口气跑回了树林,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村庄”里的房子,现在变成了一个个坟头,房子前蓝色的灯笼变成了坟头上面飘荡鬼火,广场上的人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恐惧笼罩着我。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父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找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