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农历七月初一,雨还在下,依旧没有光。
我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望着停放在桌上的固定电话怔怔地发呆,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繁体的异鬼志三个字散发出暗淡的光芒,沉朽的气息不断的弥漫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大哥哥,你在家吗?”依依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打开门,看到她穿着粉红色的雨衣,发梢有雨水在不断的滴落。
“依依,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我伸手拿过异鬼志,随意的摆弄着,面无表情的问。
听到我的问话,依依皱了皱好看的鼻子,盘起手臂,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然后笃定的点了点头。
“虽然爷爷没有告诉过我,可我在诊所里却见过一些叔叔阿姨,面色很苍白的。”依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看着我。
“他们是?”我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爷爷说我还是小孩子,有些事最好不要知道。”依依说着便站了起来,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
我微微皱眉,苹果看起来很新鲜,可我却记得这好像是我半个月前回来的时候就摆在那里的,应该是老妈放的吧。
“对了,我这次来,是爷爷找你!”依依吃着苹果,说的含糊不清。
“洛叔?”我眉头微挑,不知道他找我是为什么!
“嗯!”依依应了一声,接着有些埋怨的继续开口:“拜托你不要叫爷爷洛叔好不好,这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
“怎么称呼都不要紧!”我被依依的话噎的半死,无奈的摇了摇头,拿着雨伞走出门去,依依拿着苹果,快步跟了过来。
从我家到诊所,其实没多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天气依旧微凉,雨下的依旧不大,但从来没有断过。
“小宇,我们走走吧!”洛老站在前面的路灯下,面容慈祥的看着我。
“那我先回去喽!”依依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很知趣的向诊所走去,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冲我扮了个鬼脸。
“洛叔,真的有鬼么?”我走在雨中,感受这有些寒意的淅淅沥沥,倾听着万籁俱寂,没有半分掩藏。
洛老身形顿了顿,没有回答我,而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十五天!”
“什么十五天?”
我的心猛的皱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洛老的话感觉通体散发出一阵凉意。
“今世果、彼岸花、忘忧草、断情泪,哎,希望还有机会吧!”洛老很低声的俯着头快速的说出了一些我完全不懂的话语,像是在独自感叹,但却让我听得很清晰,我凝望着他目光中浓郁的怜悯,有些着急的想开口,可天地间突如其来的凉意却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宇,你以后的路会很苦,不过记得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好报答你的母亲,她很爱你!”洛老的话很深沉。
“我妈?她怎么了?”我有些慌乱。
“她没事,你不用担心,”洛老的话让我稍感心安,不过他只是叹了口气,便又继续说道:“鬼是否存在其实并不重要,它也没什么可怕的,其实,最可怕的,是人心!”
“人心?”我愣在原地。
“是的,鬼有鬼律,人有人法,又何惧呢?对了,你的匕首带了没?”洛老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我,那双透彻的眼睛似乎能穿透灵魂,让我感到不安。
看到我慌乱的从口袋里拿出的魙魂刃,洛老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鬼死为魙,这把刀非人鬼两道之物,却是人世间邪祟的克星,还有那本异鬼志,上面有着各种邪祟的介绍与弱点,你切记要随身携带,千万不能丢了。”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手握匕刃,撑着雨伞,静静地站在黑夜里,眼神懵懂的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脑中嗡鸣。
洛老定是知道这一切的,他也不会是什么寻常之人,但我无暇多想,他不愿说,我也不会去问;祥子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变得有些呆痴,老妈情况不明,那一车人的生命是生是死,我看到的是幻觉还是现实,我又一次的凌乱,一个人站在街头,却看不到一丝生机,巨大的恐慌渐渐的将我笼罩,我双手狠狠的抓着头发,任凭雨伞掉落在旁边的水坑。
“十五天,对,我可以查查十五天后是什么日子!”我灵光一闪,似抓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打开日历寻找着。
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不是鬼节么?”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芒,愣在了原地,鬼节,祭祖的日子,据说那一天鬼门大开,是各个亡魂回乡探亲的日子。
“为什么会是那一天?”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感觉阵阵凉意穿身而过,仰望天空,隐隐感觉着似乎有着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在了木渎镇,这个奇怪到无以复加的家乡。
这里的天空没有白天,这里的人更是没了感情,我原以为路上几乎看不到人是因为这怪异的天气,可此刻我却感觉,这里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人。
“那巨石坠落的地方,也许会有真相!”我咬咬牙站起来,想到祥子当初痛苦的模样,想到自己全身的疼痛,便下定了决心,转身,向着镇外走去。
“今世果、彼岸花、忘忧草、断情泪,”我心中重复着洛老故意压低声音说出的几个奇怪名字,我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尤其是当时他说这番话的神态,是绝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在里面。
街道两边的房屋慢慢的在消失,渐渐的,我走出了小镇,周围浮现出开阔的田野,雨越下越大了,不时伴随着几道闪电划过,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滑倒。
雨点噼里啪啦的敲打在雨伞上面,似乎是卯足了劲要将其击穿,一阵山风吹过,卷起阵阵水浪,拍打在我的脸上,很疼。
我龇牙咧嘴的行走在黑夜里,一手撑伞,一手遮面,路灯渐渐的也消失在了身后,天彻底的黑了下来,我抹了一把脸颊的雨水,倔强的抬起头看看天空,可除了劈头盖脸而来的豆大雨滴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知不到。
一道闪电划过,瞬间便将天空分为两扇,骤现的亮光让我看到了前方那一道道重叠的山坳,那巍峨的暗影如同张开巨口的猛兽,在等待着我的进入。
我有些退缩,前进的脚步也变得迟缓,我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开始胆怯了,可自始至终,我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哪有那么多的胆识与毅力,也许我除了倔强,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持我继续前行。
诊所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在跨过初一的最后一秒后咯咯的叫着报时,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内。
洛老不在,也许已经睡下了吧,我没多想,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随意的在头上脸上抹了一把后便找了个椅子坐下,趴在屋内的桌子上看着祥子发出均匀的呼吸。
“大哥哥,你回来了么?”依依揉着惺忪睡眼站在里屋的门口,似乎是我吵醒了她。
“嗯!”我趴在桌子上,不想动,随意的回应了一句。
“爷爷让我等你回来!”依依走了出来,手里依旧端着一碗汤药。
“洛叔?他不在么?”我仰头环顾四周,顺带着问道。
“他没回来,也没有说去哪儿,反正我都习惯了,他经常这样的。”
我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淡淡的薄荷香让我很是沉迷。
“谢谢!”我看着依依说道。
“不用啦。”难得的看到依依这一副娇羞的样子,她没有再多说,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桌上拿走空瓷碗,快速的跑回了里屋,这一幕看得我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