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二姨她?”祥子脸上挂着几分惊骇,对,就是惊骇,我看着他那瞪大的眼睛,心中更多了几分不安,路边的灯变得越发昏暗,小雨迷朦,街道上安静异常,当然除了老妈在不停的诉说着我小时候的故事。
路边停着一辆墨绿色的出租车,或者说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什么颜色,只是觉得它不像是灰色的,要浅一些。
“上车吧!”我轻声说道,扶着老妈坐了进去,祥子自觉的帮我关上车门,坐到了前面。
“师傅,去诊所!”我紧紧攥着老妈那布满了沧桑的双手,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混乱,是的,我很着急,祥子也很紧张,今天的一切都太过于压抑,甚至诡异。
“这老姐是怎么了?”粗犷的声音传来,我知道这司机也肯定会觉得奇怪,老妈依旧在不停的在自顾自讲着话,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凄苦之感,在这安静的黑暗里,任谁看到都会起疑。
“我见过你!”我认真的看着司机开口,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满脸的络腮胡让我印象深刻。
“嗯?”司机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疑惑的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注意过我。
“今天上午的客车上。”我提醒了一句,然后识趣的闭上了嘴。
祥子在一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司机,满脸疑惑。
“哦,你们也在那辆车上啊,哎,还别说,今天上午可真是惊险啊,就差那么一点。”司机说着还不忘拿手比划着,从他那心有余悸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尚未消散的恐惧。
祥子脸上的疑惑更重,也是,当时这货不知道是梦到了谁,怎么也醒不了,对上午的事情感知最浅的估计就是他了。
我有些惆怅的望向车外,幽静的街道上除了飘忽而过的几道黑影外,似乎再找不到一丝生命的活力。
“你们还是学生吧?”也许是周围的环境太安静了,当然这种感觉都是在过滤了老妈那永无休止的话语之后的,司机大叔的话终于打破了这仿佛深夜的苍穹。
“嗯,今天放假,谁知道遇到个这样的鬼天气!”祥子不满的抱怨了一句,拿出手机想要看下时间,可任他怎么按,那屏幕也再无半点光亮。
“真是见鬼!”祥子有些懊恼,接着回头看了一下安静的我,悻悻的眨了眨眼,不再说话。
老旧的汽车缓缓的停在雨中,路边的小店灯光昏暗,在雨帘的阻隔下,像是蒙上了一层纱,除了那玻璃门上那几乎要掉落的红色十字,似乎没人会看出这是一个诊所。
祥子撑着伞,我扶着老妈推开那扇玻璃门走了进去,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伫立在旁边的墙上,正对门的一面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桌子,侧面放着一张木床,上面铺着一张干净的蓝格子床单,桌子上除了一些常规医用物品外还放着一台正在摇头旋转的风扇,吱扭吱扭的摩擦声随着它的转动不断的产生。
我扶着老妈坐在了床沿,然后撩开里面的门帘,轻声问道:“有人吗?”
“爷爷,来人了!”一道稚气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有一个小女孩儿径直跑了出来,那肉嘟嘟的脸颊看的我多了几分惊诧。
“这倒是有意思!”我心中暗暗自语,不知抓到了哪根弦,忽然有些清晰,可也更加糊涂了。
等到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走出,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我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如此凑巧,这一老一少,连同那刚刚离去的出租车司机,恰恰都跟我坐了同一辆车回来。
我心中虽想,可面容中却不敢有一丝怠慢,未等他落座便开口道:“医生,我妈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打电话还好好的,现在却一直在说胡话。。。”
老者面带微笑,并没有如我遇到的其他医生那般不耐烦的制止我,反而是耐心的听我全部讲完,然后抓住老妈的手腕,在帮她号脉。
“大哥哥,你别着急,遇到事情莫慌张,莫心烦!”那个肉嘟嘟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襟,在我的注视下,认真的说着。
“依依,不要调皮,去给客人熬碗汤药吧!”老者慈爱的看着这小丫头,似乎对她很是宠爱。
“哦!啊?”依依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句,接着又有些奇怪的惊呼吸引了我和祥子的注意。
“熬汤?”依依似乎有些不确定,站在原地并没有动,怔怔的看着老者。
“缘!”老者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个字,然后又轻叹了口气,确定的点了点头。
依依那肉嘟嘟的小脸似乎变得有几分红,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走回了后面。
“医生,我妈她怎么样了?”我上前一步,殷切的看着这老者,手心紧紧地攥在一起,有些无措。
“现在还说不清楚,先在这里住着吧,再观察观察,我姓洛,你就叫我洛老吧,依依是我外孙女,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因为车祸都不在了,而她爷爷奶奶又重男轻女,现在这孩子也就只好跟着我过了。”洛老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眼中更多了几分沧桑。
“洛老,我二姨这病,得多少钱啊?”祥子不合时宜的开口,虽然这话题让我感到几分尴尬,但自然也十分关心。
“一个承诺,够吗?”
“啊!”这坚韧有力的声音传出,我不仅感到一阵诧异,奇怪的仰起头看着那布满沟壑的脸颊,丝丝细汗从我的头顶冒了出来,透过那炯炯有神又认真异常的双眼,我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什么承诺?”我看了一眼身后张大嘴巴的祥子,有些忐忑的问道。
“汤来了!”稚气的童声打破了这有些微妙的氛围,看到依依抱着一个盛满了幽褐色液体的瓷碗蹒跚着走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洛老也不再说刚才的话题,原本认真的面孔上浮现出了笑意,“先喝点吧,下这么大雨,气温变化太大,小心感冒了!”
“嗯!”我伸手要接,可祥子却更快一步,在我之前伸手接过瓷碗,一脸难得的开口:“渴死我了,我先喝一口,”说着便往嘴边送去。
可话音未落,我眼看着祥子的脸竟眨眼间变成了猪肝色,然后更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噗、噗,这是什么啊,这么苦!”祥子一边砸吧着舌头,一边说道。
我伸手接过差点要被他扔出去的瓷碗,凑到嘴边闻了闻,除了有一丝微弱的草药味外并没有感觉出什么,轻轻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感到舌尖一丝酥麻。
“好像,不苦啊!”我疑惑的看了看满脸苦状的祥子,没再多想,一大口下肚,感到胃中一阵凉意掠过,嘴中只留下一缕麻酥和淡淡的薄荷清香。
似乎,还不错,我不顾祥子嫌弃的眼神,一股脑儿全部下了肚,顿时感觉神清目明,身体中带着一股难得的舒服。
“洛老,这是。。。”
我手持空碗,在依依有些幽怨的眼神中看着满脸笑意的洛老,有些不知所措。
“好东西!”洛老突然间神秘兮兮的话语让我不知如何应对,不过我知道对方是不想多说,自己自然也不能多问,干脆找了个木凳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脑袋,听老妈在涛涛不绝的讲着。
“宇子啊,你记得吗,你刚上小学的时候,不喜欢上课,有一次吃完早饭后偷偷的躲到我们家地窖里,一直到中午才跑出来,结果对面的小翠中午回来说你没上课,哎,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小翠吗,小时候天天跟着你到处玩的,她啊,没考上高中,现在都嫁人了。。。”
听着老妈那不停讲话都变得有些沙哑的嗓子,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萦绕心头,这两年,她额头上的白发变得越来越多,如同她那脸上的皱纹一般,如同无人管理的土地上的青草般疯长,我知道,她受了很多苦,为了我,她要到工地上做苦力,还要去种家里那七八亩地。
有人要给她再介绍人家,可都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怕我受苦,可我此刻却变得如此的无能为力,想着这些,我懊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