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瓷砖一箱三十几公斤,两箱六七十公斤,这重量对于一个生活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来说,真不是一个轻分量。老话说“路远无轻担,千里不捎针”,更何况这是一百多斤的东西。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砖混多层建筑,都没有电梯,只能靠着两条腿往楼上走。
第一趟背上去就累的嗓子眼发干了。
这是个一梯三户的户型,
一个人不耐烦的催着,“快点快点,我雇的瓦工一会就来干活了,耽误时间算你拿钱啊,操”。啸天偷眼打量了一下,是个肥的好像一头沙皮狗一样,脖子上套着一条手指粗六棱金链子,上身穿着梦特娇T恤,还夹个手包的家伙。
下得楼来,又背了两箱,这趟走到五楼后实在走不动了。两箱砖直往下出溜。
啸天想放下一箱只背一箱上去,然后再下来搬另一箱,但是可悲的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独立完成放一箱在楼梯缓台上的这个动作,因为需要深蹲后其中一箱着地才行,可现在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如果下蹲恐怕会立刻仰面摔倒。
进退两难之际,楼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大哥,是一起背瓷砖中的一人,中等身高,长的有点黑,这个老大哥看到了啸天的困境,主动过来帮着搭把手给卸下来一箱搬到了七楼。二人一前一后上了七楼。
“沙皮狗”正在打电话:“我家装修,让你出几个工人就这么费劲么,你还想不想盖章了?操!”
看啸天只搬一箱进来,另一箱是刚下去的人帮着搬上来的。而且瓷砖包装还有点破了,立刻火冒三丈:“你他妈的能不能干,你挺牛逼啊,你还他么雇一个帮你干活的,我告你啊,我这箱子都是能回收的,你把这箱包装都整散架子了,这箱一会不能算钱啊”
啸天刚斜眼看了沙皮狗一眼,沙皮狗一样的男人就怒了,“操,你还有不满情绪咋滴?不服呗?我这砖特么一千多块钱一箱,把你卖了都不够买这一屋子堆砖的,臭力吧!”
帮搬瓷砖的大哥赶紧过来打圆场:“老板、老板、消消气,大人有大量,你就别跟小孩一般见识了,刚出来干活,没眼力劲”。然后拉着啸天下楼。
沙皮狗在背后继续咆哮着:“小崽子,哪天找人把大卸八块,扔皮江里!……”
下楼途中那个大哥安慰啸天“小兄弟,别往心里去,这点小事不算啥。要记住:在江湖上混,要靠三点,第一是讲义气,第二是够狠,第三是兄弟多,刚才那个胖子,啥也不是!”
二人走刚到楼下,一阵狂风出来,二人忙侧头眯眼躲避风沙,啸天眼前猛然闪过一幅画面:一扇窗户从楼上掉落整好砸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大哥的头上,人当时就不行了。然后画面就戛然而止。
这时候啸天突然听见高空中传来微弱的咔嚓一声,啸天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走在前面的那个大哥,刚刚一停顿的功夫,一扇破损的窗扇就狠狠地拍在了地上。
二人抬头看了一下,掉下来的就是刚刚七楼“沙皮狗”家的窗户。
这下把大哥着实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平静下来,郑重的说:小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情,老四我记下了。
啸天笑笑表示没什么。
大哥拉着啸天说坐下歇会。简单聊了几句才知道,这大哥名叫赵永好,他自我介绍说以前是砖瓦工,不过不是贴瓷砖的那种瓦工,而是砌筑的,干了二十多年砌筑,腰累出职业病了,弯不下去,加上岁数也不小了,所以就不干瓦工了。他还问啸天了啸天叫啥名,以后打算干啥。
啸天说:“我叫刘啸天,刚初中毕业,我以后想当官,管盖章的,不给我好处我就不给他盖章……”说完哈哈大笑。
赵永好说:“拿自己权利卡别人,那不是人干的事儿,干那种事纯纯的丧良心,干长了小心被天收”说完也哈哈笑,然后看向七楼,哼了一声。
老赵属于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长相。不过啸天总觉得这家伙举手投足之间匪里匪气的。
歇了一会儿,啸天没心情也没力气继续背瓷砖了,直接送货的结账,那家伙只给了啸天两箱的钱,说因为就拿了三箱,有一箱的包装还坏了,老赵说:“那不对啊,一趟两箱,两趟四箱,扣一箱钱也有三箱呢。”
送货的货说:“你帮着这小子搬的那箱是帮忙,所以不能给你钱,因为他自己没搬那箱子,所以他也得不着那钱。”
赵永好听了冷笑道:“你们是真狗啊!”从兜里掏钱要给啸天补上。啸天坚决不受。
推辞了半天,啸天还是没要,最后,赵永好只能把钱收了回去。“行,你是这个”边说边伸出大拇指。
啸天把十块钱揣兜里,跟赵永好道了别。
赵永好则拍拍啸天的肩膀说:“咱们有缘江湖再见”
“一个出苦力是还江湖再见,真搞笑。”啸天暗道。
出了小区,啸天漫无目的的走着,边走边想着刚才提前发现窗户掉下来的事儿,自己什么时候有预知能力了?
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皮江岸边。
皮江是中国七大河之一,隋代称难河,唐代称那水,辽金两代称鸭子河、混同江,清代称混同江,流域面积55.72万平方公里,涵盖东北四省。
因为河道土质的原因,江水本身就偏混,加上有不少人不讲公德,向江里乱丢垃圾,造成江水更加污浊,江里生物都越来越少了。
啸天坐在堤坝的台阶上,吹着江风,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想捋个头绪。此时已经十二点多了,肚子开始咕咕叫。
一个推着三轮车的小贩走了过来。边走边吆喝:“茶水、茶叶蛋、羊蹄子了,”
啸天紧走几步起身来到小贩车前,一看车上有煮着茶叶蛋的炉子,还有五六十个罐头瓶子,里面是飘着碎茶叶沫子的茶水。再有就是一个大闷罐,估计里面就是羊蹄子了。
啸天指着车上的东西问:“这都多少钱啊?”
“羊蹄子两块,茶叶蛋五毛,茶水五毛,瓶子押金五毛。瓶子我走到江畔公园那头就往回来,到时候你给我瓶子退押金。或者你可以往前追我,我走的慢。”
“我来一个羊蹄子,两个茶叶蛋,一瓶子水”还没等啸天掏钱,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长得好像袁祥仁似的老乞丐挪了过来。
老乞丐走到啸天跟前,不停的作揖,说自己两天没吃饭了,饿的不行了,想让啸天给自己买一只羊蹄子。
看着老乞丐怪可怜的,啸天告诉小贩再来一份刚才那些,分开装。
“一共八块钱!”小贩算得倒麻利。又压低声音说:“小伙子,这个老家伙天天在这儿找人要吃的装可怜,你搭理他干啥啊”
啸天笑笑表示没关系,掏出那皱皱巴巴的十块钱,小贩则摇摇头,找给啸天两块钱,把两份茶叶蛋羊蹄子和茶水瓶子装好交给啸天,推着三轮车走了。
啸天转身把其中一份给了老乞丐,老乞丐迫不及待的抓出茶叶蛋和羊蹄就要吃,结果茶叶蛋和羊蹄子不知怎么搞得全掉地上了。
见此情形,这老乞丐一脸尴尬的看着啸天,看了足有五六秒,然后说道:“这掉地上了,没法吃了,车还没走远,能再帮我买一份么”
啸天自己兜里钱本就不多,哪里舍得再买,而且这老乞丐也太爱讲究了,掉地上捡起来冲一下不就得了。有心责备他几句,又觉得于心不忍。
于是,啸天把自己手中的羊蹄子和茶叶蛋递给老乞丐,然后从地上捡起刚刚掉地上的羊蹄子和茶叶蛋,茶叶蛋本身就带皮,无所谓,羊蹄子有点粘土了,啸天用茶叶水冲了一下,然后直接开吃。
老乞丐点点头,低声嘟囔着:“好人啊,这是个好人啊,好人有好报……”
啸天心里苦恼,低头边吃催促道:“别磨叽了,快吃吧,吃完罐头瓶子留下赶紧走吧。”
老乞丐没接茬。
一阵凉风吹过,啸天打了个冷颤。忽觉好像哪里不对,抬头竟然发现,那份茶叶蛋、羊蹄子还有茶水还在,可老乞丐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