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来到她身边,大大咧咧地往白玉舟内一坐,凝重地看着空中的白羽。他犹豫了一下,道:“没有救了。”
“我知道。”陶夭淡淡地回应,调转船头加速驶向鸿蒙通道,躲避背后越来越可怕的气势。
从黑羽以尸兵的身份复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和白羽只能以悲剧收场。
谁让尸兵是他人手中永远的棋子、谁让黑羽怀抱着过大的野心,想要给白羽创造一个安全的家?一度死亡之人,再返回这个世界,便是受了诅咒的异种。他的路只有两条——成为妖皇的走狗、或者毁灭。
陶夭叹了口气,冲进鸿蒙通道里,最后一次回望妖军军营。
黑羽和白羽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漫天尘土之中,只有纯黑和纯白两种颜色的羽毛组成的巨大莲花在静静燃烧。火星无声无息地落入军营之中,焚烧所接触到的一切物质。
陶夭仿佛看见莲花中央两人紧紧相拥,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化作无数的羽毛。
五毒看着鸿蒙通道入口处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刺目的火光,静静道:“其实,他可以选择站在妖皇这边。他本来就想要城里那些人的精血。”
陶夭全神贯注地操纵着白玉舟躲避通道内的罡风,半晌才答道:“五毒,你不了解黑羽,也不了解翼族。他们的力量来源于坚强的内心。对黑羽而言,承诺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他说过不会动城中百姓一分一毫,就绝对会做到。”
五毒挥动方天画戟为她击碎四周的罡风,冷笑:“为了所谓的承诺牺牲自己和爱人?愚蠢。”
陶夭没有说话,一再输出自己的力量,加快白玉舟的速度。然而,她依旧没有见到那黑色妖兽的身影。
看来,鸿蒙通道内部果然存在着神奇的时间差。陶夭颓然坐倒在白玉舟底部,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着风,一边淡然道:“愚蠢的另一边,就是幸福。”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在心里感慨:有黑羽这样的朋友,她自己又何尝不幸福呢?
鸿蒙通道的出口显现在眼前,人间的空气灌了进来。与妖界腐臭灼热的空气相比,凡间那干燥的空气简直犹如甘霖。
陶夭贪婪地呼吸了好几口,忍不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夭夭,那边。”五毒伸手一指。陶夭顺着看过去,只见巨大的黑色妖兽浮在空中,无数的触手挥舞着,每一下都能拆掉一大片城墙。
至于城门早已经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整座小城池门户洞开、任人宰割。
“走!”陶夭打起精神,将恢复成发簪的白玉舟插进头发里,取出自己的镰刀。她紧张地奔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城池,心里却只有一个疑问:仙君大人,是不是已经走了呢?
*****************
城市的街道中燃烧着火焰,妖军骑兵驾驭着狰狞的妖兽,在街道之中肆虐。
陶夭在五毒的方天画戟保护之下隐去身形,飞快地在倒塌的房屋之间穿梭着。
奇怪……陶夭沿途击杀落单的妖军,难掩心中的疑惑:城市被破坏得那么厉害,可为什么,她都没有看见什么尸体?只有一两名被房梁砸中没来得及逃离的居民惨遭屠杀。
那其他人呢?陶夭心中升起奇怪的预感。她冲出五毒的防护圈,躲避着妖军密集的攻势,奔向桃馆的所在地,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难道、难道仙君大人?!
宁心草为她抵挡着妖军的围堵,破碎的叶片落了一地。陶夭冲破重重包围,只见到桃馆所在的地方暴起刺眼的光芒。陶夭下意识地卧倒在地,将寒木仙君赐的避毒丹含在嘴里。
一股蓝紫色的烟雾飘散开来,从她的头顶飞过。陶夭紧紧抱着头屏住呼吸,唤木诀继续逆行到极致,吸收周围妖军的生命力为己用。
她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落在身上。那不是实质性的压力,而是直接作用在她的灵魂上。周身鼓动的生命力被那股压力一口口吞噬。陶夭浑身发抖、冷汗淋漓,彻底关闭自己的六识,拼尽全力去抵御那股力量的侵蚀。
她的经脉因为逆行法诀而阵阵作痛。鲜血渗出嘴角,她也无暇去擦。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中重新传来轻微的风声。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妖军坐骑的嘶鸣、刀剑碰撞的脆响、还有火焰燃烧的劈啪声都已消失不见。
她停止运转法诀,扶着晕眩的头坐起身来。
只见桃馆依旧在原来的地方,不过建筑物周围的防御禁制明显黯淡了许多,仿佛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所有的妖军都已经化作了满地白骨,连一丝血肉都没有剩下。远远望去,残破的城池就像是白骨组成的荒原。
陶夭全身的力量都仿佛被抽了个干干净净,连移动手指都能够令她疲惫不堪。她就这么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点往桃馆挪动。
在成堆的白骨之上,寒木仙君一身墨底白花的袍子迎风招展。他的脸色惨白,有鲜血不断地顺着指尖滴落。
“仙君大人……”陶夭体内的空虚感令她痛苦万分。她的声音还没传出去,就已经被风吹散。
伴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五毒踢开满地的骨架远远站立着。他看到陶夭蹒跚着向寒木仙君走去的背影,原本担忧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停住步子,用近乎残酷的冷静表情看着陶夭摇摇晃晃的身影。
“仙、仙君大人!”陶夭喘息着,终于放出声音来。寒木仙君闻声转头,第一个动作是将鲜血淋淋的手藏到背后,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陶夭看到寒木仙君温柔的笑容,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力量。她踹开几具骨架,向他一路奔跑过去。可才走了几步,她的身子便如遭雷击,猛地顿住。
丹田之内刹那间传出撕心裂肺的痛,让她连尖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下子软倒下去。
“夭夭!”最后传入耳中的,是两声重叠在一起的惊呼。视野中,寒木仙君衣服上的白色花朵无尽放大,然后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陶夭张了张嘴,一句“仙君,别担心”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