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紧紧捏着一枚蓝紫色的药丸,双手颤抖着将它放进精致的瓷瓶内。
她求了近一个时辰,才从寒木仙君手中求到了这颗毒丹。即使是在认同自己孤注一掷的治疗方法的情况下,寒木仙君仍旧反复叮嘱她绝对不能将这枚药丸用在行医以外的地方。
这恰恰如同无声的箴言,反复警告着陶夭这枚小小毒丹的危害性。
甚至,寒木仙君还特地赐予了她一粒晶莹剔透的乳白色灵丹,用来抵消毒丹的药性。言下之意,便是陶夭身上的丹药、包括他自己曾经赠与她的药物,都无法比拟那颗只有通常丹药一半大小的毒丹。
仙君大人身上,果然还有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陶夭叹了口气,高高地把丹药放到架子的最顶端去,这才脱掉外衣,只留一件薄薄的纱裙罩在身上。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月亮躲在云层背后,偶尔透出一些黯淡的光。
这是一天之内唯一让人感到有些许凉意的时候。在月光与夜色之下,这座繁华的孤城、和孤城外无尽封杀席卷的广袤土地才能显得安宁平和。
可惜,明天一早睁开眼,看到的又会是那被太阳烧得冒白烟的龟裂大地。
“算了,管它呢。”陶夭抽掉发簪,洒脱地甩了甩头发。一直盘着复杂的发髻,虽然看上去高贵优雅,却是苦了她的脖子。
陶夭扭了扭头,脖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脑袋都要掉下来似的。
果然是太累了。陶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摇摇晃晃地掀开被子,一头栽在床榻上。她裸/露的脚尖还露在被子外面,人已经昏昏睡去。
窗户被晚风吹着,“嘎吱嘎吱”直作响。寒木仙君经过她窗外,露出宠溺的浅笑,伸手为她合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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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夭睡得十分安稳,也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直到又是一股剧痛,简直像一把利剑,“唰”地将她的身体劈成了两半。
“唔!”陶夭闷哼一声,半梦半醒之间下意识地一翻身,“咚”地一声滚落到了地上。她的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床头柜的直角上,立刻肿了起来。可这疼痛却完全被身体深处的剧痛掩盖,仿佛一颗小石子,眨眼间被巨浪吞噬。
陶夭贝齿紧咬,身子缩成虾米状的一团。牙龈因为受力太大而破裂,一丝鲜血流过洁白的牙齿,渗出唇角。
好痛!陶夭不敢出声,怕一尖叫便再也忍不住痛、更怕吵到寒木仙君而害他为自己担心。
她在地板上打着滚,撞歪了柜子和椅子,床头的花瓶掉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夭夭?”五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没事吧?”
陶夭痛得浑身发抖,狠狠在舌尖咬了一口,咸咸的血腥味暂时唤回了她的神智。她勉强撑起身子,挤出一丝笑意,高声道:“没事!就是睡觉睡得不安稳,不小心把花瓶给打了。”
五毒直觉地感到古怪,却又说不出她的话里有哪儿不对,只好道:“总之,等明早再收拾吧!不然黑漆漆的划到手,还怎么运针救人?”
隔着厚实的木门,陶夭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担忧。感动之余,心下又有些惆怅:虽然这么想对有些对不起五毒,可是……若是仙君大人对我说这番话便好了。
陶夭大声应了句“好”,屏息忍痛忍得浑身发抖冷汗涔涔。直到五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再次倒在地上,用双手抱住膝盖,希望压制体内的疼痛。
她的长发披散纠结,身体越来越烫,原本湿漉漉的一层冷汗被硬生生蒸干。身上的白色纱裙凌乱不堪,露出了修长紧致的双腿。陶夭的手指间缠着几缕黑发,深深地勒进皮肤里去:那是她痛苦之中,胡乱抓断了的头发。
陶夭真以为自己会活活疼到死,可眨眼间,那股仿佛要将她的全身都绞碎的撕心裂肺的痛毫无预兆地停止了。她的皮肤、骨骼、经络,都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令人痛苦的热度。
陶夭面如金纸,虚弱地爬起身来,纤细的手臂还在不住地颤抖。她带着些许茫然,抬起手来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用力跺了跺脚,难以相信刚才酷刑般的痛感竟就这样不翼而飞。
陶夭盘膝坐下,虽然身体渴望着柔软的被子,理智却强迫着她审视自己的身体状况。
绿色的真气游走过每一条最细微的经脉,却一无所获。在那么严重的疼痛过后,她的体内却平静得反常:没有破裂的经脉、也没有气息紊乱的穴位——总之,一切都安然无恙。
怎么可能?陶夭睁开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犹豫了片刻,将真气送入气海——那里躺着她的妖丹。
事实上,在经过洗仙池的淬炼之后,那应该称为仙婴了。陶夭的仙婴和原先的妖丹一样,也是一颗小小的桃子的形状。只不过洗去妖气之后,那是一颗晶莹剔透偏向无色的嫩嫩的桃子。
但现在,那颗桃子尖尖的头上,却多出了一块显眼妖冶的粉红色斑。
陶夭从来没有听说过妖丹转为仙婴的先例,自然就更加不知道为何自己的仙婴会产生这样的异变了。
可那块红彤彤的色块就像是一滩血似的染在陶夭心头,令她浑身不自在。
这么晚了,不知道仙君大人睡了没有?思前想后,陶夭还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心想:不让仙君为我操心固然很重要,可是,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我凭什么去追随仙君呢?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对仙君大人隐瞒一切,万一穿帮了,他一定会很生气。
陶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弹指,椅背上搭着的衣服和脏兮兮的纱裙化作一团绿光,一眨眼便成了一套嫩绿色的短衣短裙。
她的手指中燃着小小的绿火花,伸进湿哒哒的头发里“唰”地一划拉,便把头发烤干了。
陶夭往桌上的铜镜里瞄了一眼,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这样看上去,只是稍微有些憔悴而已。比刚才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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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夭来到寒木仙君门前,压低嗓子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回应。她踟蹰地站在门口,小步地走来走去,想了想,还是决定伸手敲门。
不过,她的小拳头才刚碰到门板,木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
房内黑漆漆的一片,寒木仙君盘腿合衣坐在床榻上,身边氤氲着薄薄的一层水汽,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冷的青绿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