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仙君露出神秘的微笑,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陶夭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又问道:“为何那万木灵园中的树木,像是珠宝翡翠一般剔透?”
寒木仙君依旧只是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说话来掉她的胃口。
陶夭鼓起脸,带着苦哈哈的表情纠结了半天,只是吐出“讨厌”二字。
寒木无奈地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她,收起了笑容,道:“既然你从此是本君的徒弟,便记清楚。修仙之人,重的不是向人询问‘为何’,而是自己去寻找‘如何’。修仙本就是求索之路,无人可以依靠,万事都要靠自己去领悟。本君可以教你法术,却教不了你仙道。”
陶夭被他的眼神吓到,沉默了片刻,趴在船舷上看着外面土黄色的鸿蒙通道。半晌,她直起身来,认真地在小船上正襟危坐,道:“可是,分明有不懂的事情却不去问、非要自己一个人思前想后,那才比较奇怪吧?”
这……不过是诡辩吧?寒木仙君从来没听到过有人这么说话。一直以来,他只知道求仙问道不能依靠外力而要依靠自身领悟。可是面对陶夭的质问,他却似乎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陶夭从寒木的眼中读出疑惑和为难,顿时回过神来,歉意地抬起手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对、对不起,仙君,我是仙君的徒弟,不该问这种问题。”
寒木仙君并不想要认可她这种毫无尊师重道意识的行为,眼底却情不自禁浮现了笑意: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要不要提问,那是你的自由。”寒木仙君移开视线,不想被她察觉自己内心流露的一点点赞许,“然而,不论如何提问,都不会有人回答。这样也无所谓吗?即便是本君,除了必须的法术以及修炼上的提点之外,也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陶夭露出大大的笑容,由正坐转为双膝跪在船上的姿势,腼腆地笑着低下头去。
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实实地呆在仙君大人的身边,仅仅这样,就已经让我开心得什么都无法思考了!陶夭看着寒木仙君的双眼中满是小星星一闪一闪,崇拜的神色点亮了她的五官。
“小桃子,本君也想问你个问题。”寒木仙君勾起嘴角,笑容中有一些困惑,“为何你看到本君,会那么高兴?”
陶夭一愣,随即笑得双眼都眯成了月牙儿:“因为我无数次梦到仙君大人。在我难过之时、沮丧之时、不知所措之时,一定会做那个梦。对我而言,仙君大人您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就算只是在梦里看到您,也能让我变得勇敢起来。所以……”
陶夭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
“嗵!”的一声闷响传来,狭小修长的白玉舟猛地颠簸了一下。刚刚直起腰背还没有稳住身体的陶夭惊呼一声,失去了平衡往前倒去。
“当心。”寒木仙君略一抬手,绿光托住她的身体,没让她跌个鼻青脸肿。
陶夭的脸上却隐约不满地嘟起了嘴:还以为……仙君会伸手托住我的呢。
然而,罡风忽然猛烈起来。小小的白玉舟如同置身狂风骤雨之中,剧烈颠簸、滴溜溜打转。
陶夭靠近寒木仙君,害怕地拉着他的衣袖。
她看到那土黄色的浑浊的鸿蒙通道内,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想要冲破通道的禁锢而出。
陶夭的声音里不争气地带上了哭腔,可怜兮兮地藏在寒木仙君洁白宽大的袖摆背后,整个人几乎要钻进他怀里。
感觉到怀里多了一团东西,寒木仙君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待看见那小小一团原来是自己新收的徒弟,不知为何又放松下来。他很自然地抬起手,拍拍陶夭的头,道:“小桃子,不怕。只是只普通的空间异兽罢了。在这鸿蒙通道里,时常会碰到的。”
陶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丢人,却又不敢离开他的怀抱,紧张地四下环顾:土黄色的通道内钻出一只粗大的虫子,身体紧紧缠住了白玉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小船真的能扛得住吗?陶夭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贴住白玉舟上的防御禁制,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没事,乖乖坐好。”寒木仙君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衣摆随着白玉舟的颠簸而翻飞,身子却巍然不动稳如泰山。
陶夭看着他白到冷漠的背影,莫名其妙就安下心来,听话地收回手重新坐了下来。
寒木仙君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珠圆玉润的丹药——那丹药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呈现出的紫色太过妖冶、还是那香味甜得过分了些。总之,陶夭情不自禁地挪远了几寸,丹药带来的胁迫感居然比缠着白玉舟的异兽带来的还要重。
紫色的丹药在寒木仙君手中化作一团湿漉漉的武器,透过白玉舟上的禁制,慢悠悠地飘出去。
粗大恶心的虫子刚刚露出满是尖牙的口器,便一口吞进了明显带着剧毒的紫色药物,顿时疯狂地颤抖起来。
寒木仙君淡然地收回手,面对着丑陋的异兽,站在白玉的舟船头,浑身透出睥睨万物的高傲。
陶夭小心地站起身来,警惕地四下环顾,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些不对劲。
该不该说呢?陶夭看着土黄色的虫子尖叫着松开了缠住白玉舟的身子,在鸿蒙通道里疯了似的翻滚,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但同样身为妖物,陶夭却能够从那只空间异兽身上感受到一丝喜悦。就好像……就好像当初她第一次化成人形,也是痛得撕心裂肺恨不得一死了之,但是又觉得难以抑制内心的快乐。
对,就像这只空间异兽一样,一边疼得满地打滚,一边又兴奋地战栗着。
“仙君,我们走吧,不要和它多纠缠了。”陶夭小心翼翼地靠近船头,扯扯寒木仙君的衣袖。
寒木仙君回过头来,绿色的烟雾从手中涌出。他指了指那粗大的类似沙虫的怪物,已经用上了为人师尊的口气:“小桃子,修仙之人多少都会学一点炼器之道。空间异兽的精魂、皮肤、血肉,都是上好的材料,怎可轻易放过?”
“可是仙君,那只异兽——”“它吸收了本君炼制的毒丹,不消多时便会化作灰烬,到时候,材料便都浪费了。”寒木仙君冷冷打断她担心的话语,手中绿色的迷雾开始向外渗透。
是了,他是仙,感觉不到异兽的情绪。陶夭的眉心打了个结,双手抓着衣带,绞在一起。可是,虽然说不上为什么,她感到那条沙虫身上散发出很危险的气息。那是弱小妖怪对老妖怪本能的恐惧感,别人是感觉不到的。
然而,陶夭看到沙虫的身体被寒木仙君的绿色光雾下分解,体表的甲壳被光团包裹着进入白玉船内,精元被提炼成一团青光,飞进寒木仙君腰间的一只瓶子内。
我多心了?陶夭害羞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怯怯地笑了笑坐回船内。
寒木仙君盖好瓶塞,将几块剥离下来的甲壳扔在船身中间的空处,悠闲地闭上了眼,声音飘飘忽忽传进陶夭耳中:“警惕是件好事,无需为自己错误的警觉而羞愧。”
陶夭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笑得像朵安静盛放的花: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仙君好温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