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皱起眉,又补充道:“夭夭,你也是的。寒木仙君说什么,你都一并受着?你做错什么了?行医之人,就该是一片慈悲心肠。不然医术再高明又有何用?”
寒木仙君冷冷向船尾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反唇相讥:“难道慈悲到送掉性命,也是应该的?”
“不该、不该!”五毒哈哈大小,一边鼓掌,一一边露出诡异的笑容。
寒木仙君听见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陶夭站起身来,表情藏在披散的长发背后。
“仙君大人教训得对。没有实力支撑的慈悲,只是愚蠢而已。”陶夭说完,走开几步,一言不发地修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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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舟稳稳当当地前进。高空之中,时间变化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事情。放眼望去,哪里都是一成不变的云海和朦朦胧胧的阳光。
寒木仙君感受着身后时高时低的气息,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他走到陶夭身边,指间夹带着不明显的绿光,“啪”地一下拍在她肩膀上。
陶夭看似是在认真修炼,可从刚才开始,就是杂念不断,以至于连外放的气息都无法维持。寒木仙君眉尖轻蹙,忍不住摇了摇头:就她这样,怎么可能有进步?
澄净的仙力从手掌接触的位置冲进陶夭体内。陶夭一个激灵,尖叫一声跳起身来:“仙君大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打断人家修炼啊!”
这修炼到一半被人硬生生截断了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陶夭心有余悸地轻拍着胸口,小脸因为惊吓而显得有些苍白。
寒木仙君冷笑一声,道:“你若是用这种心境修炼,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趴在船头看风景。”
话一出口,他再次后悔起来:为何对着陶夭,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修炼认真与否,与他又无什么利害关系。她是否胡思乱想,就更加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的偷懒,看在他严厉如此刺眼;为什么她的心不在焉,让他觉得恨铁不成钢?
就因为她是他的弟子?这种理由,连寒木仙君自己都不相信——相识至今,自己除了扔给陶夭两本功法,还真没有好好地教过她什么。
陶夭看到他的脸色不断变换,态度立刻软滑下来,可怜兮兮地扯扯他的袖子:“好啦,仙君大人,是我不对,胡思乱想的不好好修炼。”
寒木仙君叹息一声,为难地摸了摸她的头:“为师不是在怪你。”
“嗯,我知道的。”陶夭乖巧地笑了笑,在他的手掌下蹭来蹭去,活像只听话的小猫咪。
她的头发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这种触感,让寒木仙君由衷的觉得舒服。
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和煦微风,吹进陶夭耳中:“小桃子,有时候为师说话,你听着可能不舒服。不过,为师是担心你才会那么说。”
“嗯、嗯。”陶夭羞涩地点点头,手指把玩着自己的衣带,灵活地打出一个蝴蝶结来。
她只觉得脸颊热乎乎的,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脚下发软。寒木仙君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在头皮上留下一阵战栗。
前方的天空越来越暗,阳光没入云层深处,消失不见。
“天黑了呢。”陶夭抬起头来,环视身边墨蓝色的夜空。妖界的夜晚看不见明亮的星辰,只有远方散发着血腥红光的一轮圆月当空悬着。
寒木仙君控制着白玉舟往云层中沉去,一边取出一件斗篷,披在陶夭肩上:“夜深露重,小心别着凉。”
陶夭红着脸点点头,伸手扣紧了斗篷领子上的盘扣。
白玉舟穿过云海,恢复成低空飞行的状态。陶夭踮脚眺望着,伸手一指:“仙君,你看那边,是不是一座小镇?”
远处的夜色中,排列规整的木板屋和瓦片屋顶。简陋的围墙绕着镇子围出了一个规整的圆形。
寒木仙君体贴地问道:“小桃子,你是不是累了?”
陶夭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露出羞赧的笑容:一场大战过后,紧张的情绪一放松下来,她立刻就感到疲惫充斥了四肢,整个人乏得厉害。
寒木仙君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船尾的五毒,道:“也是。今日你的确是辛苦了。”
“夭夭再辛苦,也没有仙君大人辛苦呵!”陶夭慌乱地辩解道。寒木仙君眼中的疼惜虽然是她一直所期望的感情,可此刻,却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今天的仙君大人,看上去和平时很不一样。
陶夭困惑地看着他降低白玉舟的高度,停在小镇外不远的地方。直到寒木仙君熟练地替她盘好头发,才从沉思当中清醒过来。
陶夭抬手调整了一下发簪的位置,召唤出宁心草来。翠绿的草叶散发着柔和的亮光,照亮了她年轻疲惫的脸庞。
“有人吗?”陶夭将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不知可否让我们在镇中借宿一晚?天一亮我们就会离开!”
破烂的围墙上有人探出身来,询问他们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
寒木仙君一指五毒,扬声道:“我们师徒二人,四处行医。从黑石堡来,往西面去,只为寻一味奇药治好同伴的双眼。”
陶夭惊讶地回过头,只见五毒不知何时已经用布条在头上缠了两圈,将象征贵族血脉的紫眸遮得严严实实。
这么看起来,他还真像是个失明之人。
城头之人狐疑地交头接耳了几句,随后打开了一扇边门,喊道:“边门进来便有专为旅客设的客栈。第二日一早,你们必须离开。”
陶夭用力点了点头,宁心草安静地在前方照亮一条明亮的道路。她很快找到了那家所谓的“客栈”:在周围的瓦片房之中,三层楼高的茅草屋显得格外破败。一阵风吹过,还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
陶夭为难地看着寒木仙君,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倒是什么深山老林里都睡过,五毒大概也不会介意生活环境。只是仙君大人……
寒木仙君立刻看出了她的担忧,不由得失笑道:“小桃子,这儿好歹有个屋顶避风雨。总好过睡在白玉舟里,飘飘荡荡没个着落不说,船里那么小,谁都睡不安稳。”
陶夭嘿嘿笑着点点头,从乾坤锦囊里取出几块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一只漆黑苍老的手悄无声息地将银两收了进去,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把生满锈的钥匙:“二楼左厢房,第一间。”
陶夭伸手去拿钥匙,才发现整张柜台摸上去又热又暖,仿佛是一个人的皮肉似的。她“嗖”地把手缩了回来,不安地环顾了一下这座看似破败的客栈,将钥匙交给寒木仙君:看来,这儿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破破烂烂的呢。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