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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功高不赏(下)

“殿下,大西高由大人已经到了。”门外小姓小心翼翼的向尼子睛久说道。

“哦,那就让他进来吧。”尼子睛久整了整散乱的衣冠,重新跪坐在桌后。

“臣大西高由拜见主公。”大西高由本是尼子睛久的宠童出身,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生得颇为秀气,因为在剑术上有一定造诣,行事又堪称细致,所以被睛久开恩提拔赐予武士身份,如今已升到了侍大将的位置。而且因为这层关系,所以睛久对他也是格外的信任。

尼子睛久见大西高由已来到室中,随即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一个位置示意他靠近说话,自己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尼子睛久开口说道:“经久殿下仙逝至今,国久大人殚精竭虑支撑尼子家基业,功劳甚矣。如今毛利前来挑衅,又是国久大人奋勇将其击退,方使我尼子家得以保全石见银山。”

大西高由听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也摸不清话里是不是还有其他意思,只得顺着睛久的话诺诺答道:“国久大人居功至伟,实是我等后生晚辈的楷模……”

尼子睛久看了看他,继续说道:“但是国久大人身为尼子家臣,位已极矣,如今又立下如此大功,我还有什么能赏赐他的呢?”

说完尼子睛久眼中精光一闪,定定的看着大西高由。大西高由听到这话,额头上霎时间渗出了一层薄汗,赶紧将身子低低俯下跪拜在睛久面前。他侍奉尼子睛久不下十年,这时候如何还能不明白睛久的意思。尼子国久在人臣之中的地位已是登峰造极,如果还要提高,那不正是要睛久家主的位置么。

难道睛久殿下终于忍不住要动尼子国久了吗?嗯,有这个可能,尼子国久虽然功劳甚大,但是近来也越来越恃宠而骄。况且睛久殿下素来志大,最近几场胜仗也让他在家中的声望水涨船高,这样的情形下,他定然不会满意尼子国久继续专权,甚至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大西高由这样想着,心中一时间已是转过好几十个念头。

哼!他尼子诚久仗还曾私自把界碑往自己这边移了十好几里,往日里自己不过摄于新宫党威势,敢怒不敢言,事到如今也说不得要把他新宫一党拉下马来了。

大西高由下定决心,遂微微抬起头来,向睛久说道:“臣原来听过一个故事。”

“嗯?”尼子睛久疑惑的看着大西高由:“你且细细道来。”

“是。”大西高由应到:“臣听说原来出云国内有两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他们的财富占据着出云国第一和第二的位置。有一次,家产第二的这个商人用自己所有的资金,在明国载了好几船的贵重瓷器要回国来卖,没想途中遇到了大风浪,几艘船上的货物全都沉到了海底。这一下他可算是倾家荡产了。但是没想到,那个第一富有的商人却在这时借给他钱,帮助他重新从明国运回瓷器大赚了一笔,又成了出云国第二富有的人。这下他真是感激涕零,苦苦思索应该怎么报答自己这个恩人。想要把自己妻子送给他把,自己妻子已经人老珠黄,要把女儿嫁给他把,自己女儿又未及弱冠。始终想不出来报答恩人的办法,让这个出云国第二富有的人十分的愧疚。终于他下定决心,要把自己所有的家产都送给那个第一富有的恩人。但是这时候,第二富有的这人的妻子却告诉他:‘你如果把自己所有家产送给了恩人,那自己就依然是一无所有了。既然这样,那他帮没帮过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啊,有什么区别呢?”尼子睛久听到这里愈加感兴趣了,身子不自觉的向前微倾,着急的说道:“那他究竟是怎么报答他的恩人的呢?”

大西高由接着说道:“他的妻子继续说:‘不如我们把恩人请来吃饭,趁机悄悄毒死他,这样一来你也不用为了无法报恩而感到愧疚了。’”

“啊!”听到这里尼子睛久惊讶得轻呼一声,向大西高由问道:“然后呢,他们真的吧恩人毒死了?”

“是的。”大西高由点头答道:“从此以后那个第二富有的商人就成了出云国的首富,而且再也不会因为亏欠别人的恩情而感到愧疚了。”

“竟有如此故事……可是有什么名目?”尼子睛久啧啧称奇。

大西高由再向尼子睛久一拜,郑重说道:“此正所谓恩重不谢,功高不赏!”

尼子睛久听完这番话,皱着眉头,把个嘴唇抿得紧紧地,愣愣的不说话,心中已是千百个念想止不住的翻滚。大西高由再次把头深深的埋下,静静的跪着趴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尼子睛久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决然之色,将面前桌子啪的一拍,咬牙说道:“好,我要让其他人知道,谁才是尼子家真正的家主。”

大西高由听到睛久下定了决心,又向睛久进言道:“尼子国久向来位高权重,新宫一党根基深厚,主公若要行事,须得等待机会,务必将其一网打尽,以防新宫党余孽生事。”

尼子睛久深以为然,又和大西高由细细商量了其他细节。待得商量完后,大西高由便向睛久告辞,自去暗中准备相关事宜。

第二天一早,尼子诚久匆匆来到天守阁求见尼子睛久。他对于大内义尊的观感已经在义尊得到战功第一的时候,也跟着跌到了最低谷。他大内义尊不过一条丧家犬,自酒馆相遇以来,却偏偏处处压过自己一头,这让心高气傲的诚久如何忍受得了。昨天评定室中,当听到大内义尊居首功这样的话时,尼子诚久脑子轰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顿时嫉妒的火焰烧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尼子诚久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这条丧家犬打回原形!

父亲尼子国久那边已经不能再作指望,自己苦苦规劝他多次,他还是执迷不悟,甚至还责备自己嫉贤妒能。那就找睛久吧!这时他才想起,尼子家的家主还是尼子睛久,要是睛久能站在自己这边,那对付义尊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于是第二天天刚亮,诚久便迫不及待的来到天守阁。

“主公可知大内义尊正是大内义隆的嫡子?”尼子诚久一见面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尼子睛久一时也摸不清诚久的来意,只是淡淡回答道:“吾知矣。”

“那主公可还记得三泽为幸大人、赤穴久清大人是死于何人之手。”尼子诚久急急的说道:“昔日他大内义隆在世之时,我尼子家便和他大内家势成水火,双方战死之人何尝没有数万之多。且殿下不也曾被他大内家陶晶贤逼入险地,好歹靠着尼子久幸大人拼死殿后,殿下才险险得脱。”

尼子睛久听到他居然还把曾经这场败仗拿出来说,心里不由一阵不自在。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昨日还和大西高由商量机会之事,今日诚久就自己送上门来,心头又是一喜,故意不动声色道:“值此乱世,有才能的人,转侍别家亦是常有之事,诚久不必介怀。”

尼子诚久一听顿时急了,说道:“大内义尊可不比别人,乃是大内家唯一子嗣,一旦得势,岂有不反出尼子家的道理!”

尼子睛久听到这里,作出一副些微被说动的样子:“哦?诚久你如此说来,可是有什么证据?”

尼子诚久哪来什么证据,不过揣度之言谁不会说,信口便道:“此时他大内义尊不过五百石知行,又在我尼子家腹地之内,自然不会有所异动。倘若他一旦得势,手中力量充足,毛利又与大内有旧,岂有不联合起来对付我家的道理!”

尼子睛久听到这话,顿时大喜,机会真是说来就来,心念一动,便是断然对诚久说道:“既如此,防患于未然也是常理。可不是我尼子家容不得有才之人,要怪就怪他这个大内余孽的身份吧。你且下去,务必先将他稳住。不日我就着人带兵前往新宫谷捕杀此子,到时你便为我军前引路。”

“是,主公英明。”尼子诚久得到睛久的答复,也是大喜,向睛久一拜之后,便匆匆领命下山而去。

话说牛尾久清不日将去鳄走城赴任,今天也是一早便要来向睛久辞行。来到天守阁之后,被告知睛久大人正在见客,之后便被小姓引着来到前厅等候。牛尾久清在前厅坐下,只听得后面评定室中似乎有尼子诚久的声音,他一向也和诚久不甚对付,心中就有了些警觉,故屏气凝神仔细探听。

牛尾久清只断断续续听到“大内余孽、捕杀此子”几句,心中已是惊骇万分,背上不自觉的就被冷汗打湿了。所以尼子诚久走后,牛尾久清跟着进到室内向尼子睛久讨得了几句鼓励之言,之后也神思不属的匆匆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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