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嘛？怎么了？”
刚刚做完精神魔力鉴定的强盗三人组，现在正在两位文职人员的陪同下，坐在裁判所鉴定部的长椅上等待结果。
三人犹如小山丘一般的庞大身躯近乎占满了这本可以让六人坐下的位置，这就导致一旁的两位担任监督工作的职员不得不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三个对于司法重地没有一丝一毫敬畏之心的草莽汉子。
浑厚的声音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回荡在这条走廊上。
不过相较于亚伯的那股子真真正正的一根筋性格，杰斯与利维坦对于刚才的一切考虑的就要多上许多。
“对方是冲着那东西来的吗？”
杰斯并没有正脸看向利维坦，而是随意吐了口唾沫在手上，不断将耷拉下的刘海往后捋。但这动作在身为三人中大哥的利维坦眼里，却是自家这位兄弟感到不安的证明。
“嘛，不好说......”
利维坦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双手交叉叠在一起，而身子却很放松地向后靠去。
“嘛，能对我们造成有效的精神攻击，对方的等级只会比【史诗】高，甚至于说在【传说】这个层次。”
“不过如果对方是调查到了这里而特意赶过来，那与其大费周章给我们植入一段记忆，倒不如直接诉诸武力来得简单。”
利维坦不紧不慢地分析着现状，并没有太多担忧。
在他心中，既然自己的形象一直以来都是位声名狼藉，止小儿夜啼的强盗，如果对方是为了魔界复兴而前来的破坏分子，那没有理由不打着为民除害的口号直接过来干架。
无论打输打赢，对方的举动都不会引起其他人的一点怀疑。
毕竟无论是他们还是利维坦自己，都不可能把干部封印这件事公之于众的。
而这种推论，他都不必言明，作为跟了自己这么久的老搭档，必定可以心领神会。
“但是对方却没有直接下手......嘛，这就很有意思了。”
利维坦好像想到了什么，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可是......”
杰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一转头却发现自家大哥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在这个状态下，无论旁人如何试图叫醒他，都是无用的。
“哎......”
看着陷入禅定状态的利维坦，杰斯眼中的忧虑混杂上了一分无奈。
对于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哥，如若杰斯想要强行把他唤醒，那只有造成足够的伤害才可以。
但身为小弟，同时也是多年生死相依下来的伙伴，杰斯自然不可能去伤害自家大哥——但就这么看着对方翘着二郎腿，双手叠在脑袋后面这副随意的模样，却依旧可以达到不少修行者在沐浴更衣，焚香清心后才能入定的状态，他的心里终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或许这就是他明明是与我等级相同的武僧，却可以完美压制我的独特之处吧。】
自认为在剑士一途上将信念近乎贯彻到底的杰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修心的层次永远也比不上眼前人的心境。
尤其是当初年轻气盛，结果就因为一个赌约，彻底把自己卖到这个盗贼团里整整十年.......
他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
“喂喂，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好不容易把那两人给赶走，不如和我讲讲？”
这时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亚伯突然打断了杰斯的追忆。
事实上，两人在那互相打哑谜的时候，亚伯就想开口询问了。
毕竟对于他而言，面前两人的思路他总是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尤其是之前法庭上发生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分明就是红利绾在那边推卸责任，混淆视听。最后还试图栽赃陷害自己三人——
要换成加入盗贼团之前的他，估计红利绾怕是不能好好走出那间大厅了。
但也说了，这是在遇到自己认定要跟一辈子的大哥之前才会有的想法。
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家大哥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深意——即使刚才莫名其妙地就挨了杰斯这老小子几拳。
可是只要一听到说这是大哥的命令，他就立马没有任何怨言。
这就是利维坦的人格魅力，能够彻底征服一位背景神秘的流浪剑士，与一位心高气傲的高材生。
说回亚伯——
虽然有时他跟不上大哥与杰斯的节奏，但他只把这归咎于自己资历不够，还没培养出那种心有灵犀的思维模式。
可他毕竟是能从魔导国顺利留学归来的人才。虽然冲动了点，但也不是傻子。尤其是刚才那神秘兮兮的氛围，亚伯不用多想都知道实在讨论重要话题。
那么这又怎么可以让旁人听去？
当机立断之下，亚伯索性放弃介入。转而将两个可怜的上了年纪的文职是左搂一个，右抱一个，紧接着半连推带搡地把他们给带到了另一条走廊上。
并且一路上，他不顾对方那愤怒的目光，只是压低声音，并时不时捏着拳头嘎吱嘎吱地狞笑着说道：
“老东西们，我知道你们都是都是硬骨头，即使我用武力威胁，你们也不会乖乖就范。”
“但现在的情况是，你们不可以立刻回去。所以我准备换个方式让你们留在这——”
两位年龄上是亚伯两倍有余的裁判所职员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感到了一丝不妙。
即便声音有些颤抖，但为了对得起自己穿的这身象征着司法与公正的长袍，他们还是选择了毫不退让地回答道：
“亚伯，你想干什么？我（们）警告你，袭击法律人员可是重——”
还不等他们壮着胆子把话说完，就只见亚伯双手合十，一个幅度极大的九十度鞠躬下腰，开始苦苦哀求起两人，语气一改之前的嚣张：
“两位叔叔，我认识你们。在我留学去前，父亲就经常带我到你们家里去做客。”
“虽然现在已近时隔六七年没见了，但我本身就是学习法律的，又怎么会知法犯法？”
看着亚伯诚恳的面庞，其中一位脸上有着一道浅浅疤痕的老者语气无奈地说道：“凭你的立场，似乎没脸讲这话吧？再说了，我们见你的次数也不少——只不过要么在治安所，要么在法庭内罢了。”
“......”
一时之间，亚伯语塞住了。
不过他凭着这些年来养成的厚脸皮，他直接生硬地转开话题，从过往的交情谈到自己留学时的经历，即便每一次对方都精准地戳到他的软肋，可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把两位他父亲的朋友兼同事给尬走了。
“算了算了，你这没话找话的样子可不像你当初和你父亲吵架，囔囔着离家出走时的那种狂妄。反正你们几个捅了篓子还有你父亲给你兜底，我们也不担心你真会做什么傻事。”
“回去吧回去吧，到时鉴定结果出来了给我们就行。”
————
不论过程如何，亚伯确实将两位监督者给弄走了。
但杰斯看着他脸上那藏不住的，不断在说“瞧我多牛逼”的表情，却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场面一度陷入冷场。
在杰斯的视角里，之所以闭口不答，并非出于什么私人恩怨又或者别的顾忌。
——只是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家大哥的想法而已。
实际上，不光只有亚伯不理解两人的想法。
杰斯他看上去能和利维坦交流密切，但实际上在对话完后，往往都是以对方神清气爽，留下他一人懵逼作为收场。
【是我太紧张了吗？这种记忆植入，难道真没什么关系？】
杰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对他们做了这种事情。
在他眼中，对方实在是太奇怪了。说手段高明，却偏偏让连等级都没有的红利绾留着本该被覆盖掉的原有记忆；但说手段简陋，却也成功洗去了所有人有关施术者的印象。
并且为整个晨曦乡，都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这难道才是对方想要的效果？可是如果不是为了封印，这地方又有什么好谋取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大哥如此自信，觉得对方的目的和魔界复兴无关。
但他没办法问出口——因为每一次当他抱有疑惑后接触到利维坦的目光时，对方眼神里那种“你一定懂我”的满足就会让他不忍心破坏。
这就导致现在的他，似乎成为了大哥的工具人。
“你听到我说话没？唉，难道你们真被那小子的鬼话给搞坏了脑袋？我也是不明白了，你们怎么都向着那来路不明的小子？我承认我没有你和大哥那种默契，所以有事优先在你们之间讨论完后告诉我，我没有意见。但好歹最后也给我解释一下吧？“
“尤其是现在，在我们三都被洗脑的情况下，那家伙不过一个普通人，又是怎么抵抗住的？要我说啊，那小子才是最可疑的，应该好好审问一番而不是就这么让他走啊！”
被冷落的亚伯终究耐不住性子，开始像个麻雀一样开始叽叽喳喳地在杰斯耳边吵来吵去。
而本来就对这件事感到扑朔迷离的杰斯，听到后更是一头两个大。
【我不知道啊——只不过我说话少，并且懂暗语，所以才能一直按照大哥的意思做事——哪来的什么默契。】
杰斯无奈地想着。
好在亚伯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又或是单纯地说累了。
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外加翻了一个白眼，便转而以一种劝解地口吻说道：“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出去透透风吧——我看就是因为待在这阴暗的地方，你的思想也变得和那些疑神疑鬼的家伙一样了。”
言毕，亚伯踢了一脚杰斯的腿，努着嘴示意他照自己说的做。
杰斯也不矫情。道了句谢谢，便起身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只不过这个愿望注定在遇到某个慵懒的声音的主人后，就是注定不可能实现的。
“大块头让一让啦，不要站在门口挡其他人——而且露出这种痴汉般的表情，是会被当作变态再去被拉去审判的！”
白袍先知03依旧是之前那副古怪的打扮，仰着头对面前这身高近两米的【史诗级】剑士一点也不客气地大声呼喊道。
“抱歉！”
才走到裁判所大门口的杰斯还没踏出门槛，在对方的呵斥下却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步，给出了通道。
当他彻底回过神时，只见对方的身影早就匆匆掠过，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戴着兜帽的背影——以及被某些本该被删除的记忆碎片浮现在眼前。
【是他！那个施术者！】
杰斯心中陡然一惊，随即凭借身体本能，试图快步跟上这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很强大的心灵法师！我居然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就被催眠了！】
裁判所内结构布局并不复杂。可即便是杰斯这个等级的人，在经过了三次楼梯，四次走廊以及无数房间后，还是跟丢了03。
但让他最不寒而栗的是并非是自己不擅长的追踪无果，而是当他试图询问身边的工作人员时，所有人的答复都出奇地一致。
“嗯？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访客吗？”
“建议去前台查一下吧——来客都是需要登记的，这是规定。”
这一刻，作为本该一往无前的剑士，他都不由地生出了一丝惧意。
【到底是什么人？暗杀者？欺诈师？还是其他什么职业？】
【登记......能在这么多人眼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却无一人知晓的存在，怎么会遵守这里的规定呢。】
杰斯是如此想的。
但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去查了。
当他手里捏着一张油墨还未干的访客登记表时，他的表情也是微妙至极的。
不光是在发现对方居然真的遵循规则后，所带来的深深的自我怀疑。
更是因为上面写的东西，给他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当年被利维坦按在地上猛锤。
——
访客：03
性别：男
职业：先知
等级：1
来访理由：找“领主物资车队袭击案”中的被告之一——红利绾。
......
不死心的杰斯将这表格递回给了前台，闷声问了一句：
“这玩意可信吗？
“此人出示过冒险者公会的身份卡，验证无误。”
“......”
一阵良久的沉默——最终千丝万绪都化为了深深的一句叹息。
“我还是太年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