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门山,一座距东岚都城有千里之遥,相对靠近西嵘国边界的高山。
沂门山的山势并不算高陡,但山清水秀石奇,且山中灵气丰沛,百景多变,是极好的赏景之所。
沂门山中有沂宁寺。
沂宁寺是一座古朴而恬静的寺庙,避开市井尘俗,深藏在沂门山的重峦叠嶂之中,依山势而建,景色清幽,远离纷扰,不受外界影响。
沂宁寺名震天下,往日里香客云集,香火不断,只因寺里出了个博学多才的苦泽大师。
苦泽大师通相术,识星命,相传但凡是他曾卜过的,都已成了真的。若不是有缘人,或若是机缘不对,想让他算上一卦,再有权势也是枉然。
传言他很多年前曾预言过一场水灾,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老百姓都将他奉若神明。
当时的皇帝都亲自走了一趟沂宁寺,以国师之位相许,允诺他可以在东岚各地界广收门徒,任意传道,却被他婉拒了。
可见苦泽大师地位之高。
夜深人静,星光闪烁,夜色笼罩下的沂宁寺比白日更加的清冷幽静。
夜风寒凉,沂宁寺曲折的游廊上,一名身穿灰色僧袍、头顶光亮的小沙弥正疾步而走。
他一路步履不停,最后在一间禅房门口停下脚。
禅房中檀香袅娜,其间闭目端坐着一人。
正是那位声名远播的苦泽大师。
这一夜,他如往常一样捻着佛珠,念着佛经,静心禅修。
宁静的夜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外便传来了两下轻扣门板的响声。
“师尊。”弟子普岸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
指端捻捏佛珠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里头传来一声:“进。”
普岸应声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地走到苦泽身侧。
苦泽听到动静睁眼看他,眼中精光四射。
他问道:“已经到了?”
“是的师尊,”普岸恭敬的垂首,稚嫩的脸上满是恭敬:“已到了山脚,正准备往山上来。”
苦泽听罢起身,精神矍铄地收起佛珠:“那我们也赶紧动身吧……绕远路,从大道走。”
“是。”
接连赶了两夜的路,在第三日拂晓的一片晨光中,凌徽携着荀原终于登上了高山之上的沂宁寺。
山路难行,马车拴在山脚的小镇里,他们是徒步上山的。
晨光破晓,佛音缭绕,地处高山之巅的沂宁寺有股与世绝尘的气息,给人一种仿若置身仙境的错觉。
沂宁寺山门前,一名僧人双手合十,规规矩矩地站着,看见凌徽二人一大清早出现居然半点不意外。
“泷施主安好。”小僧人态度极友好地躬身行礼。
“普真师傅好,”宽大的帽子挡住了凌徽的大半面貌,她举手抬高兜帽,一边好奇问道:“此时应是早课时间,普真师傅怎么在寺外站着?”
低头同凌徽道:“师尊料到泷施主近日会寻他而来,却不知是哪一日抵达,故而派我与普空师弟轮流在此地相迎,今日正好第三日……”
三日前,正是凌徽受伤当日……看来苦泽在那时就已经知道她会来问他。
这算是神机妙算吗?
念头未落,耳边便传来普真的话:“……只是师尊现下并不在寺中,泷施主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不在?
荀原转头望向凌徽,凌徽也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盯着普真宁静得几乎木然的脸色看了片刻,凌徽问了一句,“哦?不在?”
她本以为苦泽算中她会来一定会在寺里等她,却不想居然不在......
猜不透苦泽这是什么意思,凌徽想了想问道:“那大师什么时候回来?”
普真低头答道:“师尊不曾有交代。”
“大师何时离寺?”
“昨日夜间。”
凌徽一愣,昨夜出山?要说苦泽没有旁的打算,凌徽是说什么也不信了。
隐隐猜到什么的凌徽假装苦恼道:“我本是来请苦泽大师解惑,既然苦泽大师不在寺中,那也就罢……”
一话落下,普真正想邀她改日再上山,没成想凌徽轻飘飘地看了自己一眼,笑道:“不过既然来了,荀子,我们便去探访一下苦勤大师,也不算白跑一趟。”
“是。”荀原很快应道。
凌徽的话有试探之意,生性木讷的普真听完脸色居然闪烁了起来,原本只是略有狐疑的凌徽此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只是她不懂,苦泽为何要躲着她?
普真看懂她的眼神,想了想,迟疑道:“泷施主心中的疑团恐怕师尊也无从解答……”
凌徽这下倒是意外了:“普真小师傅这是何意?”
出家人不打诳语,普真如实说道,“此话正是师尊所言,”稍顿一下,补充道:“就在下山之前。”
先是避而不见,然后又留下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苦泽啊苦泽,你是有什么对她不好直说的吗?
正垂眸沉吟时,荀原在她旁边忽然笑了笑。
笑完他道:“都说沂宁寺附近灵山秀水极多,景色撩人,花木缤纷。主子,荀子长这么大还没有来过这里,不如这次就多待几天,陪荀子四处看看这沂宁寺的韵致风采?”
怡然自得的话一出,果然就见普真平静的神色紧了紧,凌徽唇上弯出一抹轻笑,“来此一趟确实不算容易,左右闲着也是无事,那就多停留些日子好了……走吧,先去见见苦勤……”
她与荀原一起朝寺里走去,语气认真的提醒:“不过沂宁寺是佛门清净之地,风水绝佳,在里头可不能随便走动。”
“荀子明白。”
“……再带你尝尝沂宁寺斋菜,要知道沂宁寺的素菜可和沂宁寺一样,远近驰名……”
朗笑声渐渐远去,普真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辛君承此刻正噩梦连绵。
偌大而镂空的南窗将庭院中的美好景致一览无余,只可惜院中那棵高大的紫云树遮去了大半的视野。
晨光熹微,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有一些洒在了辛君承的身上,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辛施主,亲人背叛,命道被夺,心中可恨?”
恨?怎么不恨?
至亲的人千方百计要除去他,身边忠心的部下个个死于非命,而他,更是落得万箭穿身、横尸荒野的下场……
恨!
怎么能不恨?
“若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回到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的时候,辛施主,你……待如何?”
杀!
“辛施主,你杀孽太重,老衲本不该来渡你,但有人却为你求了一命……老衲答应此人,必换得你一次重生,望施主好生珍重……”
重生……重生……
是谁肯为他求命?
辛君承的眼依旧闭着,搭在腰腹的手却攥了攥又松开,心中盘旋着这个令他自重获新生以来始终都不得其解的疑惑。
那日那个驾驭金翅飞鹏的白衣人轻功卓绝,饶是他亲自出手,抓了两日也抓不住他,滑溜得很。
其身法如风一般,他的轻功绝对不比自己差,在同辈中当属佼佼者,这般人物,辛君承竟从未听说过,却意外发现这人身法与阿泷的竟有三分相似之处,似乎同出一源。
看出二人关系之后,再联想那日夜里白衣人将阿泷带走想来应当没什么危险,而......
辛君承举手挡住流泻进屋的晨光,从细长的指缝中眺望向窗外沂宁寺方向。
苦泽是麽?
或许他是时候该去拜访一下这位奇妙的得道高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