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儒看着画像呼吸一窒,延染心情大好,裴余也是眼睛大亮。
“殿下问你话,”裴余朝画像扬下巴,问薛儒:“这画像上的公子,你可认得?”
“公子”二字让薛儒茫然呆住:他们说的是,公子?而非姑娘?难道说,他们以为她、是他?
原来膺王府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狐疑的薛儒正琢磨着要怎么回答才能不露破绽又能叫他们相信,辛君承却显然没什么耐心,当下见薛儒踌躇不决的神情顿时火大,将手中狼毫拍向案桌上:“拉下去,烹了!”
短促的命令令薛儒大惊,立即俯首答道:“是是是是昨夜替了我身份之人。”
膺王殿下的声音太冷,薛儒不敢隐瞒,可是他没说他们口中的他实则是她,这也不算欺瞒吧?
辛君承薄唇快速抿了一下,总算满意了。
睨着底下战战兢兢的薛儒,他冷眉微皱,心下不解:这样没有骨气的懦弱之人,阿泷怎么也去结实的?
“……他与你,交情很好?”不然为何肯替他入府冒险?
还是......他也想见自己?
薛儒听了这话又是疑惑又是心惊:“哪、哪能啊?小人也只与她见过几回......”他忐忑不安地试着揣度着辛君承的用意:“是、是她听说小人在膺王府医治殿下之事,央着小人带他进来膺王府参观……”
正“如沐春风”地接过延染呈上来地画像的辛君承,听言目光唰地射向薛儒,冷眸中寒芒跃动。
那人曾直言他府上的东西太过艳俗,无法入眼,自来过一次后就再也不踏足。
想起自己曾经三番两次相邀都被冷言拒绝,那样不屑一顾的人,会是薛儒口中说的在意他府中的“庸俗”?
延染见到辛君承眼神一冷时,顿时明白:这个薛儒在扯谎。
“……小人自然不能答应。她得知殿下之疾让众御医束手无策,小人也未有能力医治,便说自己懂些疑难杂症,不妨让她一试……”
他低着头,言语闪烁,一句话也不提凌徽原本不愿插手,是自己巴着脸相求。
延染瞄见辛君承一双灰眸中逐渐浮现戾气,忙朝薛儒喝道:“只懂些疑难杂症,仅此本事,先生也敢让他一试?”
他盯着薛儒的眼眸微微眯起,声音明显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薛儒先生可要谨言慎,切莫胡乱编排,辱没他人!”
殿下找了那位公子四年,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要让殿下听到别人有对他一丝贬低,还不得怒了?
薛儒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理解错了辛君承的意思,忙不迭磕头辩解:“当然不仅是这样!这、这只是谦词,小人虽然只见过她几回,却也知道她熟知医道医理,那见病知源的本事更是无人能及,如此才斗胆让她一试。”
戾气消散,辛君承放松了后背,慵懒地靠到了椅背上。
大殿上冰寒的气息消弭不少,薛儒亦是察觉到了,顿时明白这下自己总算没说错话了,当下眼珠一转接着道:“百病皆在她的掌控之中,若连她都不知道殿下所患何疾,那这天底下也就没人能知道了。”
延染看着辛君承嘴角越来越明显的弧度,暗笑连连,随后忍住笑,对薛儒一本正经说道:“原来如此,”低咳一声:“那先生可知他姓甚名谁,何处人士,此时在何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延染注意到他家殿下微微直起上半身。
满含期许中,薛儒却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小人也不知道他具体的名字,只听旁人都叫她泷……”舌尖突然咬了一下,他忙改口:“公、公子,泷公子。”
要是以男子身份去寻找她,应该找不到的吧?找不到就不能证明他所言的真伪了……而且他看那些人的样子,显然也不希望露了行迹,自己这样做,反着来说也不算得罪他们吧?
泷公子……
辛君承眼帘颤了颤。
延染目光一转,与裴余对看一眼,无声一笑。
就在延裴二人相视一笑中,薛儒的声音再度迟疑传来:“小人也不知她从哪里来,她似乎,是来自大陆的东南方向……”
大陆东南方向?难道是……
延染、裴余齐齐惊呼出声:“洹东?”
辛君承听到“洹东”二字,心中一动,洹东……那是他母后的娘家,谢家的地盘。
谢家现在只剩下舅舅谢戚一人,舅舅当了一辈子的兵,风风火火,直截了当惯了,他若是知道他病了,早就跑到都城来了,至于为何到现在没来,辛君承知道,消息必然是传不到到洹东的。
所以阿泷不是舅舅的人。
“具体小人也不知道,”薛儒自己也不能肯定,为难道:“她不说,小人也无从得知。”
看着一问三不知的薛儒,辛君承心下不悦却也理所应当。
那家伙连他都不告诉,岂会告诉他?这薛儒以为他是谁。
辛君承想到自己曾经试着多次派人调查过那人身份,可每每都无疾而终,想来是她自己不让别人探她的底而故意隐藏了,后来索性也没去再查了。
只是如今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不甚了了,对要寻到她造成怎样的困难。
辛君承甚至怀疑他的名字都是假的……不然为何总是一点讯息都查不出来?
不过……洹东吗?辛君承默默记在心上。
见辛君承听到洹东也没什么反应,当下延染也不以为然,转而问薛儒道:“那这位公子现在在何处落脚?都城中可有住所,或者认识之人?”
“这、这小人当真不知……这次小人也是在昨日离了王府,回细济堂的途中碰到。之后小人就被她带到城西的一家茶楼,后面也就没在见过了……”
薛儒悻悻然说完,想了想自己也觉得不太说得过去,不由低声建议:“不若殿下派人去那座茶楼问问?”
延染难得翻了个白眼,那座茶楼早在他们带走薛儒之时已让人翻了个遍,自然……一无所获。
敢情人家早就有所防范,这样谨慎,这个薛儒几乎派不上用场……
他看了看辛君承,见他家殿下脸上再无其他神情,只瞅着画像出神,心知这一番问话可以到此结束了,遂转头唤人进来,着令他们将薛儒送出府。
薛儒又惊又喜的离去,裴余抱剑望了他一眼:即便他能安然离开膺王府,恐怕也出不了这座城,更何况他心里还念叨着宫里头御赐的赏金……
贪得无厌者,命不久矣也。
“殿下觉得如何?”待人走后,延染问辛君承。
辛君承冷漠地朝他一睇:“话多。”
淡淡的两字吐出,延染不由尴尬地摸鼻,这是指他和薛儒说半天话,也没扯出个关键……
裴余思忖道:“没想到线索竟然就这样断了……殿下,现在我们从何处着手好?”
延染接他之后问:“要不派人到舅老爷那处走一趟?”
辛君承沉吟一下:“我会修书一份过去。”此番估计又会空欢喜一场,但辛君承却不愿放过任何一丝能够找到“他”的机会。
延染、裴余双双点头。
辛君承在身后大椅上落座,手肘抵着额头撑在书案上,不知想到什么心情极好地抿了抿唇,目光四下转悠,倏然间一蹙眉。
“将那顶上缀着珠子换了。”他视线落在某处,那里金光四射,闪耀夺目,太扎眼了。
延染、裴余闻言满脸茫然地抬头去看,见不远处的石柱上,顶端缀着的一颗宝珠正闪闪发亮,一边应承下来一边默契地笑了笑。
辛君承复又扫了四周一眼,这才满意地松了眉头:如今他已将那人口中那些“庸俗”的东西给撤了,阿泷要是来了他这府里,应当不会再有东西碍他的眼,让他再有借口不来了吧?
正想间,门外有侍卫疾步而来:“禀殿下,南街口发现昨夜驾驭金翅飞鹏之人!”
辛君承气息一凛豁然起身,眸底深处一道刺目的光芒暴射而出。
那种光,冷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