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慧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感觉像谁掐着自己的脖子，马上要晕了过去。手有点颤抖，应该是一直抱着孩子，动作没变后的反应。她看看时钟，下午五点了，头异常的疼，像一条虫子钻进去，不停的啃食她的脑髓。这时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想阻止自己在哭下去。她来到院子里，秋天的风吹过身体，打了一下寒战。“好冷啊，又是秋天了，怎么还是这样。”她说完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北方三线城市的小村庄，不远处的山是个可有可无的旅游区，政府开始想开发一下，可资金不够，一下子搁浅，剩下只有本镇的人会去看一看。院子里落叶随处乱晃，颖慧想干枯的叶子什么时候能自己消失，她太累了，不想去扫，也不想干点什么让自己好受。冷，冷的可怕，为什么自己曾经喜欢的秋天，会变成这样，这样的让人不安。“讨厌秋天，讨厌秋天”，她不停的说，像录音机似的，不重复着句话，她真的感觉窒息了。六年前的秋天，她生了自己的女儿，可谁想到是个脑瘫的孩子。她拼上了性命，花光了所有存款，想给她治好，可结果总是事与愿违。家里人更是不理解，公婆更是步步紧逼自己，嚷嚷着赶紧生个孙子，吵得凶的时候，更是把责任都推给她。身心俱疲，她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此时，她再难受，也得去厨房做饭，不然婆婆回来又要嘟囔了。中午婆婆出去的时候，说去地里了，她不信，每次都说去地里了，可地里什么都没有。从前年春天开始，公公和老公去一线城市打工，婆婆就不种地了。地里的一些菜，也是颖慧自己种的，婆婆除了刺激她，活也一点不干了，左右都挑她的不是。天气和心情一样，冷的孤单，冷的不自由，冷的不快乐。
“冷死了” 婆婆抱怨的说，从外面刚回来，她听着声音来到厨房。“吃什么饭。”婆婆插着上衣兜，冷冷的看着颖慧。“馒头，炒白菜和菜花”颖慧低声的说，“真是要命啊，连个肉都没有，中午的时候去你姐家，又是鱼，又是排骨，”婆婆得意的说，“您去我姐家了，您不是去地里了吗”颖慧生气的问，“你管的着吗，我女儿孝顺我。”婆婆趾高气扬的出了厨房，去里屋炕上坐着了。颖慧气的又要掉眼泪，硬是憋了回去。婆婆去女儿家没什么，但婆婆总是话里有话。平常做饭，素点说不孝顺，有肉又说浪费钱。大姑姐就住在隔壁村，她嫁的是村长的儿子。农村都重男轻女，大姑姐争气的生了个健康的儿子，从来没在婆家受过委屈。这也成了婆婆炫耀的资本，每次颖慧想来就气。她也可以再生一个，但她真的不想放弃女儿，家里什么条件自己很清楚，要是生了儿子，女儿肯定是要受罪的。她也不指望谁了，就希望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活下去。
吃饭的时候，婆婆又开始唠叨了，“我儿子没准在城里找了一个，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有女人的声音，你别不上心，这天越来越冷，你们要是离婚了，我赶不赶你走。” 如果这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该多好，颖慧有几次想象自己有一个像妈妈一样的婆婆，这样她也可以像自己妈妈一样对她。颖慧的妈妈在她没出嫁前因病去世，她好想妈妈啊。她是远嫁，很久没回去了。爸爸又再婚了，她每次打电话，爸爸都会向她要钱，可她没上班哪里有，之后再打电话，爸爸接的很少，没说两句就挂了。颖慧想，自己也许不是个孝顺的女儿，自己没法像大姑姐那样。婆婆看着她愣在那里，瞪了她一眼。颖慧不想在说下去了，那样又是没完没了的争吵。她想吃完了，叫醒女儿给她喂饭。婆婆对于她的不回应，心里很得意。孩子醒后，用那天真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好像说，妈妈我醒了。颖慧会心一笑，这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如果没有孩子，她会怎样，她从没想过，因为她觉得如果有那一天，一定是俩人一起走，不会分离。虽然想法很极端，但谁能想象，颖慧受了怎样的煎熬，才把女儿带到这么大，但她不后悔，有女儿的日子，就是幸福的。冬天也是有光的，虽然时间短，但依然会把白天带来。
晚上十点，颖慧把女儿哄睡着后，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她看着天空，秋天的夜空最干净。虽然很冷，但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她思绪万千，先是想到去年。孩子除了脑瘫，心脏也不太好，去年在医院里，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颖慧不信命，一定要救回孩子。要做手术，需要钱。颖慧借不到，就偷了老公存折上的钱，瞒着家人，给孩子做了心脏手术。被老公发现后，差点没掐死她，还被公公踹了几脚，被婆婆不停的谩骂。顶着这一切，她仍相信未来的日子会好的。前年孩子发烧，带孩子从医院回来已经很晚了，婆婆竟然把门插上，装听不见不给开门。怕孩子再次受凉，颖慧急的直跺脚。最后没办法，她砸门，婆婆才骂骂咧咧的出来开门。炕也是凉的，颖慧烧完火也不敢睡，为了孩子的病，她已经五天没怎么睡了。她抱着孩子，一边唱催眠曲，一边流眼泪。早上退烧了，颖慧高兴的跟孩子似的。
回忆有毒，颖慧一摸自己的脸，泪水成灾。在夜空下，她好想出声的哭，可她只能忍着。回到屋里，颖慧看着这个甜美的小人，露出浅浅的微笑，泪水退去，颖慧平复心情，和女儿一同走进梦乡。
粱希和父母在墓地祭拜奶奶，一年前奶奶去世了。奶奶走的很意外，在睡梦中去世的。在记忆中奶奶和妈妈的关系很不好，一直争吵到奶妈去世，这些年梁希上学上班一直在外面，但只要回家，妈妈都说奶奶又欺负她了。梁希也不喜欢奶奶，她重男轻女，大伯家的哥哥从小就备受宠爱，而自己连奶奶的一块糖都没吃过。但梁希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也仅此而已。爸爸从墓地出来，先去单位了。梁希送妈妈回家，在车里，母女谈论着，“从你奶奶没了这一年，妈妈痛快多了，也不和你爸吵架了。”梁希不知说什么，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妈妈，她确实比奶妈在时，放松多了。
“妈，跟奶奶相处真这么累么。”
“当然了，你奶奶这么尖酸刻薄，光想想就很累。”
“她都去世了，就算在不好，您也不要在记得了。”梁希劝慰母亲说，
“是啊，忘了吧，以后你就知道，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婆婆，几乎是下半辈子的喜怒哀乐。”
“您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和婆婆过。”梁希觉得妈妈很夸张，
“以后我得替你把关，要是婆婆不好，你可不能嫁。”
“知道了，”梁希笑了一下，她想奶奶把妈妈伤的太深了。
“明天上班吗？”妈妈问，
“只请了一天假，我们刑警队可是很忙的。”
“当年妈真是想不到，你一个女孩，当什么刑警。”
“您忘了，以前我可是很喜欢看刑侦小说的。”
“看小说，你就想当刑警。”
“要不当刑警，要不当犯人，您说我当什么好。”
“行了，不要说了，这真是刑警说的话吗，有件事我得重提一下，拜托，刑警同志，你已经过了三十了，该考虑一些实际问题了。”
“您不是说不催这些吗？”
“那是你25岁我说的话，也是觉得女人一到婚姻里就没一个人的时候自由。可是现在我可不敢这样想，你奔四了。”
“放心吧，您女儿这么优秀”梁希甜美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