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过小山坡,顺着风,传来浓烈的干草燃烧的火烟味。
马车已经来到曾经那个草棚前,草棚已经不复存在。
烟已经消失,仍然散发着浓烈的烟味,房顶上三根断木成炭。
瞎娘曾经的菜地已经不再存在,以一座新坟代替。
樊威瞪着白一凡苍白的脸,道,“原来酒鬼说的话是真的。”
白一凡欲哭无泪,他终于明白,酒鬼有时也会说真话。
白一凡双目似要喷出火来,他说道,“我们又错了,我们放下仇恨,并不代表他们会放过我们,他们终于还是寻上门来,这笔血仇一定要报。”
瞎娘的死,无疑让白一凡明白,血债血偿,以杀制杀才是硬道理。
“公子认为凶手就是李府庄园的郑三他们?”
白一凡怒道,“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又怎能冷静?
瞎娘的死,给白一凡狠狠上了一课。
白一凡断定是李府庄园干的事,他没有再作更多的思考,除了郑三一伙,白一凡找不到谁人跟瞎娘有仇。
樊威不敢接话。
此时的白一凡已经不再是小白,而像是一条龙,愤怒的小白龙。
一个江湖微不足道的角色,谁又会去理会他的感受?
樊威虽知公子心里的难受,也无话可劝,跟在他身边,默默陪着他行走。
白一凡一言不发,他感受到旧主活在这个世上所受的痛苦,别人要他身边的人死,好像毫不费力,而他却一筹莫展。
两人返回街,买了香火蜡烛,在大刘烧腊店买了只鸡,又买水果。
白一凡来到瞎娘坟前,摆上一应祭品,点了一串炮竹,炮竹响起一阵黑云。
炮竹再响,也不能唤回瞎娘的命。
可怜的瞎娘已死。
白一凡跪在坟前欲哭无泪。
日落黄昏,樊威强行扶他起来。
白一凡去找陌小斤。
他记得旧主有一个朋友是打铁的,他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一把杀人的刀。
陌小斤见到白一凡,道,“你回来了?”
白一凡点点头,说明了来意,陌小斤好奇地道,“这儿没现成的,你要刀干什么?”
樊威知道白一凡要一把刀做什么,白一凡正在气头上,莫说出来吓人,于是,樊威慌忙代他答道,“公子想练习刀法。”
陌小斤道,“哦──你要打多重的,你说个数,我跟我爹讲,明天打好给你。”
白一凡道,“三斤。”三斤的刀算得上很重了,杀人当然最好,一切飞出去,脖子就断了。
有人用六十斤的大刀,也有人用一斤不到的剑。
陌小斤笑了笑,道:“一斤就这个样子,你要三斤?恐怕用起来不顺手,这是三斤。”陌小斤从身边的一堆铁块中抽出二块铁,一斤和三斤的,双手递给白一凡掂量一下,看他用哪个能用得顺手?
樊威想了一下,三斤的太重,七八两就差不多了,但又怕说服不了白公子,于是从身上拨出一把刀,递给白一凡,道,“我这把刀是八两七钱。”
白一凡苦笑问道,“为什么还有两位数?需要分得这么精细?”此时的白一凡,完全不懂武学中的刀法精髓,一把好刀,以主人习惯为主,重则不顺,轻则无力。
樊威道,“你拿我的刀试下顺手不?”
白一凡接过刀,拿在手上挥了两下,果然挺应手的,不重不轻。
一把好刀,重能杀人,轻也能杀人,只要刀锋锋利无比,但要用得顺手,就因人而异了,有人力大无穷,用一百斤重的大刀,有人讲求灵活,用八两重的小刀。
樊威这把刀异常冷森森的,锋利无比。
白一凡道,“照这个重量打造行不?”
陌小斤接过刀看了看,用手掂量掂量,道,“这是名家的刀,怪不得重量不差分毫,正好应手,行,我就照这个重量打,明天你来取。”
当下,陌小斤又问了样式,白一凡讲出自己喜欢的样式,陌小斤记着了。
白一凡掏银子,忽然发现刚才买东西时银子花完了,道,“我明天给你钱。”
樊威道,“我这还有。”
白一凡伸手取过钱,递给了陌小斤,陌小斤笑道,“用得着这么多钱?”
“尽往好处打,精钢的,吹毛能过,不能比樊威这把差。”
“行,明天你来取,或者我送去给你?”
白一凡道,“不,我来取。”
陌小斤笑道,“也行,我这段日子正忙。”
告别了陌小斤,白一凡气鼓鼓地低头走路。
说话间,白一凡和樊威走到了一间酒馆门前,樊威道,“这间还行,我之前吃过酒,酒还不错。”
白一凡抬头看一眼,这是熟人的酒馆,他们进了酒馆。
两人刚坐下来,那酒保走近前来,暗暗扯一把白一凡,小声道,“你还敢在这喝酒?”酒保都是相熟的,他见到白一凡,不由吓了一跳,人家要抓你,你却来喝酒?
白一凡当然认识酒保,“我为什么不能来?你不欢迎我?”
酒保摇头道,“我怎会不欢迎你?我跟钱过不去吗?你可知道,刚才郑三的人来抓你,吃过酒,空手回去的,郑三的人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进来了。”
樊威道,“为什么要抓他?”樊威完全不明白李东家有多恨白一凡。
“郑三的人说,他把郑三的手斩断了,又伤了屠二大管家,这笔账不能就这么了了。”
樊威道,“他们又不是官府,凭什么随便抓人?”
酒保道,“这位小哥肯定不是本地人,你不知道李大财主吗?这儿的县大人都要敬他三分,他抓人从来不需要报官的。”
白一凡想了想,不要再拖累他了,说道,“谢谢你提醒,我们走。”
樊威走了两步,回头道,“谢谢你!”
这样的好心人,的确是应该感谢的。
酒保拦住道,“别,从后门走。”
此时,老板听到有人在说话,扯到后门来,见是白一凡,也说了几句话,又递上两壶酒,道,“既然来到,没吃到酒那可不行,来,我请两位喝酒。”白一凡跟老板阿清相熟。
樊威道,“你是好人。”说罢,接过两壶酒,递上银子,樊威不认识阿清,阿清笑道,“我说过请酒,怎能收银子?你们快走吧。”也没有收钱。
樊威说了几句客气话,两人从后门逃走。
11、十两赏钱
大都头郑三断了一条臂膀,变成独臂郑三。
郑三的脸医好了,也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他的整个脸都凹进去的。
屠二腹部中刀,幸好没穿过背,古城的安大夫刀伤技术最好,也花了七天方才将屠二的小命保住。
李东家为了面子,着实花了一笔钱财替两人疗伤。
郑三和屠二都在养病中,不能正常当差。
现在,李东家府上主事的叫梅二先生,梅二先生本是教书的,学识丰富,写一笔好字,从屠二受伤那天开始,就被李东家请为总管,代理屠二的工作。
人物梅二先生:读四书五经,曾经参加科举,排秀才末位,外号又名“铁尾”,擅长珠算,擅长账目,一目了然,谁也骗不了他,能写一手好字。
郑三受伤后,郑三请来了师弟蒋金南,李东家当场叫蒋金南耍了武艺不错,也就请他暂时做大都头,率一百几号护院,守护李家庄园。
人物蒋金南:年三十五,使一口长刀,擅长华山刀法,是郑三师弟,曾拜华山天昆真人为师,学艺五年,学成后曾从军,没有功业,后不知何种原因,溜回古城,在他师兄那儿吃闲饭。
蒋金南要立功,当即叫人去捉拿白一凡,数日无功,现又布下天罗地网,务必捉到白一凡,替他师兄报断臂之仇。
现在,李东家叫来蒋金南和梅二先生,了解捉拿白一凡情况。
蒋金南大概讲了最近几天到处搜罗的情况,并没有发现白一凡的行踪。
蒋金南道,“白一凡号称小白龙,神出鬼没,我们已经将他落脚的寺庙和周边的房屋都烧了,让他无处安身。”
梅二先生说话较慢,咳一声后,慢吞吞地说道,“烧了反而不妥。”
蒋金南听了,心中不快地问道,“哦,难道先生还有更好办法?”
“烧了他的窝,他只好再另找新的窝,新的窝我们就不容易发现了。”
李东家点头道,“先生说得有理,恐怕就是因为烧了他的窝,他不再回原来地方活动,你们就发现不了他踪影。”
蒋金南笑道,“我们还有另一招,不得不烧他的窝。”
李东家和梅二先生都瞪着他,等他说下去,蒋金南得意地说道,“我们放出消息,谁举报白一凡藏身之处的,或提供线索的,赏白银十两。”
李东家点头道,“这也是个好办法,为了十两银子,莫说别人,连他爹都会举报。”
梅二先生不以为然,道,“听说白一凡从前很得人心,经常帮助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范某人就是受益者,他宁死也要救白一凡,这样的人,相信不止他一个,就算你拿出十两黄金,几乎不会有什么作用。”
蒋金南怒道,“你,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后山坡那个棚子我们也放火烧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梅二先生冷笑一声,“烧死一个瞎婆有什么用?”
李东家伸手阻止大家争论下去,谁先抓住白一凡,谁立头功,他早已答应过跟前这两位,也正因此,这两位天天争斗,却不见其功。
李东家心情有点不爽。
李东家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道,“我还有急事要办,你们商量商量,尽快捉那小子回来,让我看看,他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李东家相信这两个人一定会尽心尽力帮他,他们俩要在李东家面前立功,以示他们比前任更有本事。
梅二先生和蒋金南不明白东家为何突然结束谈话。
李东家顾不上别的,捉白一凡是他们的事,不是李东家的事。
李东家更关心另一件事情。
自从成亲洞房次日起,他就留心小白菜身体的变化,他安排小芬在小白菜身边,随时报告最新情况。
现在不能叫她“小白菜”,应该叫她“八姨太”。
小芬是八姨太的贴身丫环。
小芬也不负东家所望,每日必报告小白菜的情况,吃了什么,拉了什么,吐了没有,小白菜的一应大小事,每天都报告一次。。
李东家从屋中走出来,撞见小芬。
小芬此时刚沐浴穿好衣裳,在院中凉晒头发,恰好李东家经过,李东家在她背后轻咳一声,小芬听见有人,抬起头来,回身见是李东家。
“东家?”小芬的表情虽然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大白天的,一个丫环妹子怎会洗澡?这自然也是黎妈教育的结果,以便能随时侍候李东家。
李东家点点头。
小芬问道,“东家有何吩咐?”
李东家道,“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小芬几下挽起头发,跟着李东家进了主人书房。
小芬进了屋,反身关上门。
李东家道,“你关上门做什么?”
小芬脸红道,“我一时忘记了,我打开门便是。”她萌生了奇怪的想法,以为李东家叫她回屋还有下文。
见李东家似乎并无那层意思,小芬的脸色也红了。
李东家摇头道,“不用了,我有话问你。”
“东家你请问。”
“听说你认识那个小白龙?”
小芬听了,吓了一跳,脸色微变,道,“也只是认识,但不熟悉。”
“这就好,不熟悉没关系,你想法子找到他,潜伏在他身边,探些消息给我。”
“大都头不正要抓住他吗?我潜在他身边有何用?抓进李家村,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问他好了。”
李东家冷笑一声,“抓住?凭这几个废物,怎能抓得了他?”
“他真有这么厉害吗?”
“当然有,他的厉害别人还没见识过呢。”
“难道东家见过?”
“我也没见过,但是,有人见过。”郑三见识过,屠二也见识过,这两人身上都留下印记,永远不能忘记的印记。
李东家最初怀疑白一凡背后有人物撑腰,否则,不会那么难搞,郑三的功夫本就不错,却被白一凡斩断一条胳膊,这种事事,如果没有人撑他,他怎么敢干得出来?
据蒋金南打探得知,这白一凡是东村白家寨的一个少年人,喜欢结交江湖朋友,游手好闲,无正当职业,在古城一带都有些名声。
白一凡正是陆七的好朋友,陆七已死球,但此人去毫无踪迹,李东家心中很不服气,如果不亲手将白一凡弄死,他头上这顶绿帽子就永远摘不掉。
小芬问道,“谁人见识过?”
李东家不耐烦道,“这不关你的事,你照我的意思办就是了。”他不想答小芬的问题,因为,他的目光瞪在小芬的胸膛上,引起他的某些方面的注意力,他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以便对得起自己已经活动的心思。
他对小芬已经动了念头。
小芬很吃惊,她吃惊不是因为东家动了念头,而是要她离庄。
小芬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东家──叫我出庄?”小芬好不容易有一份工作,不管这份工作怎样,至少吃睡不成问题,现在,叫她一个人出庄,她如何生存下去?
李东家无疑早已经铁了心肠:“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小芬叹息一声,她心中已经明白李东家已经不计她死活,只要求她潜在白一凡身边,替东家打听消息。
东家要你这样做,你还有什么办法拒绝?小芬暗暗叹息,摇摇头道,“我怎样潜在他身边?又怎样给东家递消息?”
李东家道,“如何潜在他身边,这个容易,我叫人追杀你,你逃到他屋里去,至于怎样传递消息,你莫担心,我会安排人联络你。”
小芬明白,这是拿命去玩的事,随时有可能回不来了。
小芬又不得不点头,因为她没有权利拒绝。
李东家道,“这件事,只能由我单线联络,什么大都头,什么总管,不管是谁,都不要相信他们。”
“好,我现在就出庄。”
李东家摇摇头道,“不急,你先过来,今晚先陪我一晚,明早再出庄。”
小芬脸红了,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毕竟还是会脸红的。
次日。
庄里忽然传出消息,说小芬偷了李东家的玉如意,全庄上下都在捉拿小芬。
大都头蒋金南心头大喜,他终于有立功的机会了,当即下令全庄上下,追杀小芬。
小芬慌不择路,逃出了庄。
樊威毕竟还是个大孩子,这天,他又挑起白一凡对李东家的仇恨。
这天,两人在院中吃了一回酒,说些闲话,就说到小婷的态度。
白一凡并没有忘记当初小婷的态度,但他也想不明白。
谈小婷,就联想到小艳。
可怜的小艳现在怎样了?她在妓院又遭受什么样的罪?
摆在白一凡眼前有三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替陆七和他娘亲以及范老爹报仇,要报仇就要找郑三和李东家的麻烦,这是最大的仇恨,但这件事却不容易做到。
第二件就是找小婷问问清楚,她一定知道一些关于瞎娘死亡的情况,但去了几次,都被魏东水拿尿撒泼,他和樊威灰头土脸,几次无功而返。
第三件就是解救小艳,白一凡身上有钱,这件事要做起来并不难,但却很重要。
想到小艳在青楼受苦,白一凡心里就受不了,他觉得很对不起陆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