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儿可真冷啊!”
韩木蹲在泥砖土灶前,往灶膛里丢了几块干燥的松木块儿。
这是一间火灶房,韩木是负责此处烧火做饭的杂役,今年虚岁十六,他已经在这地方待了三个月,平日里砍柴烧火挑水,活计还算简单轻巧。
三个月前,洛河县遭山匪洗劫,县城活人奔逃一空,有舍不得家财不肯走的直接被土匪当街砍了脑袋,也有胆子大的投山当了匪类。
韩木依稀记得前身的身份,好像是某个大户人家花钱买回来的奴隶,这户人家在逃亡的路途中遇上了妖物,主人家把家奴推出去拖延时间,从而好趁机逃跑。
韩木运气不怎么样,落入了妖物手中,模糊的记忆里隐约出现过极其恐怖残忍的画面,但那些都和韩木无关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倒霉的穿越之人。
据当时赶来的青州府捕头说,他们以为韩木已经死了,毕竟压在一堆尸体里面,胸口还破了个洞,这种伤势铁定是活不了的。
于是混在死人堆里装一车让殓尸人给拉走,按照那殓尸铺子老板的打算,横死山野的尸体是要直接火化尽快埋到乱葬岗的。
谁知他们在烧尸的时候居然听见一阵诡异的呼救声,这可把那群殓尸人吓得不轻,以为闹了尸变,急忙派人去请坐镇州府的玄门修行者过来查验。
这一查验,并无尸变,也不是妖物作祟,只是还有人活着而已,虚惊一场。
而那人正是韩木。
当时的烧尸场面韩木一辈子都忘不了,即便今日,晚上睡觉也会偶尔做噩梦。
之后那群人把半死不活的韩木送到了城外迦叶寺出钱开办的济养院,负责济养院的老和尚懂一些医术,耗了几天算是把韩木的半条命给续了下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于是韩木留下来做杂役,自然是没脸要什么工钱的,济养院本身也没几个钱,又是施粥又是发药,没看老和尚大冬天的都只穿一身薄布僧衣么!
陌生而又危险的世界,韩木孤身一人无处可去,留下来也能有个住处,有口饭吃。
这段时间下来,韩木勉强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也大概了解到所处的时代背景。
简单而言这是一个赋有封建统治特色的古老世界,具体历史不可追溯。
只是和印象中的古代相比,这个世界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譬如妖魔,鬼物,武道。而且世道混乱,人命贱如草芥。
总之就是不太平,很危险。
这时,外间有人大声呼喊道:“韩木,水烧好了没,快些打一桶出来,外面又送伤患来了!”
韩木撅着屁股回头看了眼,应道:“再等会儿,水还没冒泡呢!”
半响后,一道身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是个灰衣短跑的光头大汉,他跑进来站在土灶前,揭开大锅盖扫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水,伸手探了一下水温,皱眉道:“等不了了,那人被妖兽咬伤后背,老禅师急着救人。”
说罢他提起旁边木桶就往大铁锅里一舀,单手拧着一桶水转身就走。
这一桶水韩木双手提着都很吃力,他单手却丝毫没有异样。
是个大力士。
韩木见怪不怪了。
此人名叫周生,本是附近镇子上一老财主的儿子,因羡慕说书人讲的那些故事,不顾劝阻要去拜师习武,奈何已经年过十八,过了最佳年纪,没人愿收,最后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济养院的老禅师以前是个高手,于是求上门来就赖着不走了,还给自己剃了个光头已示决心。
韩木这段时间与他还算相处融洽,倒也没起什么争执。
关于所谓的武学修行,韩木也跟周生打听过,由于此中并无什么值钱秘密,周生随口与他闲聊过几次。
这世间的武学修行,无非也就四大类,佛门,儒门,道门,魔门。
仗剑天涯,飞天遁地,这种侠客梦韩木年少无知的时候也幻想过,后来渐渐成熟,便作罢了。
但这一世可不是韩木曾经的那个世界,这方天地是可以修行的。
韩木心中有些意动,奈何投师无门,且又没钱没势。
按照他眼下的情况,能活着能吃口饱饭已是走了大运,韩木虽然意动,暂时却也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再者修炼武学得损耗自身精元,韩木现在的身子骨很虚,就算给他一本功法,他也不敢随便乱练。
韩木趁着烧火添柴的空当,去了一趟外间屋子,想看看今日又有哪个倒霉蛋。
站在门旁往里面瞧了一眼,但见那靠墙的木板床上躺着个昏迷不醒的青年男子,饱经风霜的面容,眉头紧锁,身上单薄的衣物多处染血,衣领解开了,上半身缠着一层药布。
此时了尘禅师正在清洗手上的血污,周生端着木盆站在他面前,盆子里的水早已经凉了,色泽染得暗红。
周生看向床上的男子,敬佩道:“此人是条汉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撑到现在,我不让他也!”
了尘禅师神容淡然道:“习武之人意志坚定,他能咬着一口气走到这儿也是缘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天意了。”
洗干净手之后,了尘禅师给那伤患盖上一层棉被,绣了多处补丁的棉被。
“走吧,让他好生歇会儿,你每隔两个时辰过来看看,能熬过今晚他就没事了。”
说完,他带着周生走了出来。
韩木还在打量里面的人,眼角余光瞥向趴在床前的一条黑狗。
济养院很穷,自然养不起狗。
这狗骨架很大,毛发乌黑,但身上没什么肉,瘦巴巴的。
可惜可惜,韩木抿了抿嘴。了尘禅师双手拢在袖子里,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微笑道:“怎地,你这娃娃又想吃肉了?”
韩木听罢脸一红,挠着头嘿嘿地笑了笑。
周生见状板着脸叮嘱道:“你可别打它主意啊,这狗很忠诚,你想吃肉改明儿我回庄子上带几斤过来。”
这话肯定是敷衍人的,青州今年闹了灾情,秋后颗粒无收,到了冬日,城外饿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非如此,今年的匪患也不至于那般严重。
周生的家里估计也没多少余粮,更别说吃肉了。
老少三人一同来到后堂火灶房,搬了凳子围着土灶取暖,韩木多添了几根木柴,让火烧得旺些。
老禅师坐在中间,目光低沉若有所思。
韩木和周生不时看他一样。
他已经很年迈了,头上一层浅发银白,嘴唇和下巴上的胡子也白了,但他的眼神仍旧很亮。
了尘是迦叶寺的俗家弟子,他的过往无人知道,但韩木能肯定这位老人身上一定发生过很多有趣的故事。
这个世界的冬天唯一的乐趣就是烤火,至少韩木是这样认为的。
外面的天空云层阴暗,飘着细雨,偶尔还夹杂着冰渣。
随着凛冬渐深,城外的活人也逐渐绝迹,原本留在济养院的几个学徒也偷摸走了,如今只剩下韩木和周生。
这个时节,连乞丐都知道往城里钻。
还待在外面的,要么活不长了,要么就是不想活。
狭窄昏暗的灶房里,老禅师开口打破了安静,“今早沈家堡的人来信说,他们今年不打算进城过冬了,还有其余几家也和沈家一样,决定留在城外。”
韩木和周生都没说话,二人对于传闻中的武学世家沈家堡,知道的并不多。
老禅师又道:“周家小子想习武,以你的年纪迦叶寺断然是不会收你,老衲这身本事,若未经允许传给你,只会给你惹来祸事。”
周生神色一黯,显然已经明白了尘不打算收他做徒弟。
之前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都想来习武,但老禅师只教医术,一来二去都耐不住性子跑了,周生是留得最久的。
周生低下头发呆。
韩木叹了叹气。
老禅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周生,说道:“我与沈家老一辈有些交情,此番你持此信过去,有人会引你走入武学之道。”
周生豁然抬头双眼泛光,顿了半响才接过书信。
“多谢老前辈!”周生站起来郑重行礼。
老禅师摆了摆手道:“无须如此,趁天色还早,你准备一下立刻出发。”
周生犹豫片刻之后,看了眼韩木,拜别老禅师。
窗外风声渐急,细雨变成了飞雪,白茫茫的天地间,有人逆着风雪远行。
韩木没所谓的添了两根木柴。
老禅师打量着身旁的少年,与他一样剃着干净清爽的短发,那张稚嫩的脸略显苍白。
老禅师忽然一脸肃容地说道:“韩木,你可知道你虽然在那场妖祸里活了下来,体内生机却已流逝大半!”
简单而言,就是受过重伤,即便治好了,也是体质孱弱容易得病,活不了多久。
韩木愣了一下,点点头。
这些话自他从济养院苏醒,老禅师就已经仔细说过一次了。
韩木笑了笑道:“没关系,活一天就是赚一天,反正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
“难得你小小年纪却有这般豁达的心性!”老禅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你这具身体元气亏损太多,已经不能习武改变体魄,我若教你就是害你,望你明白老衲并非见死不救。”
“您老不会是想赶我走吧!”韩木心中有些忐忑,这大冬天的要是被赶出去,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老禅师摇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老衲只是把实情告诉与你而已,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这没用的老头,我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不赶我走那就行。
韩木揉了揉腿站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揉面蒸馒头了,您老要是饿了,篮子里有我在山上挖的山芋,您先烤着吃了垫垫肚子。”
老禅师不作言语,沉默半响,从怀里拿出一本很薄的古籍放在灶台上,“半个月前,我去了一趟白云观,老观主送了我一部道门的养身心经,今日我把它赠与你,希望能帮到你。”
说完不等韩木反应,他便起身离开了火灶房,去到旁边的一间佛堂里,参禅打坐去了。
养身心经,什么意思?
韩木站在案板前愣了一下,挽着袖子走到土灶前,拿起灶台上的单薄古籍。
封页上写着:若水清心。
韩木翻开看了几页,通篇都在阐述静心空神的语句,大概意思就是心静神凝外邪不侵。
显然不是什么武学心法。
韩木随意翻了几遍就给它丢那儿,回头继续去和面了。
一边和面,一边琢磨几句心经,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会在恍惚间,有种置身浅浪流水中的感觉。
也就半个时辰左右,面和好了,切成块儿摆在蒸格,直接放锅里盖上盖子就成。
无所事事的韩木蹲在灶门口烤火,顺带继续翻看那本道门心经,看了一会儿给他弄得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隐约感觉心脏位置有点温热,像是心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流淌。
韩木用力的摇摇头恢复清醒,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愣住了。
类似于一个透明幻影般的玻璃球,上面波澜阵阵,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九州龙脉气运镇守使:韩木。
修为:未入品。
功法:水龙吟(道家养身功,共3层,可提升。)
龙脉气运:0。
个人气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