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境之地:
椻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许曾经有过,但是在被选为圣女之后,她便只叫椻了。圣女每百年一选,每一位圣女都叫椻,每满十六岁便会被送往禁地,再不得出。明天,椻便满十六岁了,也是椻入禁地之日。
每任圣女入禁地之前都会提前七日每日沐浴焚香,在祀堂跪坐祈福,此时的椻已经换好繁琐的圣服,跪坐在祀堂正中,脸上彩色诡异的图案遮住了她原本的模样,只一双黝黑的双瞳望着前方的圣像,显得有些无神。
祀堂里的雕像没有祭祀台上的壮大雄伟,却也同样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不是人族中常见的女娲伏羲像,也不是妖族常拜的妖圣像,无境之地,没有神妖。无境之地中的人,是被放逐的人,是被神妖所弃的人,而他们所拜的,是禁地中的那一位,非神非妖,却不容亵渎。因为要在这无境之地活下去,只能受他庇佑,曾有一任圣女不愿入禁地偷偷出逃,那百年间天灾不断,本就人烟稀少的无境之地差点成为一片荒芜,直到下一任圣女入禁地。
没人见过禁地中的那一位,就连雕像也是朦朦胧胧不见其像,只一双冷漠的双瞳俯瞰着众人显得无情无欲,众人只称他为魇魔,传说这是“它”亲口道出的名号。
或许每一任唯一能进入禁地的圣女是见到过“它”的,可是圣女入进禁地后便没有再出的,唯百年后一副尸骨送出,所以,谁知道啦?
椻也不想入禁地,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如那位圣女一样没有顾忌的逃走,哪怕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但是她不能,她有父母,还有一位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哪怕做为圣女她其实早已与家中断了关系,但在七日前,族长抱来的那个还不能言语只会傻笑的孩子,她血脉上的弟弟,她还是歇了心思,族长是卑鄙,但是她承认他成功了,成功让她甘心的进入禁地。
天色渐明,椻仿佛听见了向祀堂这边赶来的脚步声。
“椻姐姐,椻姐姐......”祀堂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小缝,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外探了进来,头发乱糟糟的,一身衣服脏乱的不知原貌,声音也是沙哑难听:“椻姐姐,我听她们说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可不可以带上厌儿......”
椻眼神稍亮,却未转头,只看了看魔像周围的圣女排位,微叹道:“厌儿,椻姐姐要去的地方很远,不方便带上你,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不要再去偷偷拿别人家的吃的,饿了或者被欺负了就去大祭司家,他虽不苟言笑,但也能隅你一安身之地。”
小小身影听见却是一个踉跄冲进祀堂绊倒在椻脚下:“不...不要,椻姐姐,我要跟你一起...你...你是不是不开心你不想去我们一起跑...不要...不要丢下厌儿一个人...”想抓住椻的衣角却被衣服上的符文打了一个翻滚,那张脸也露出在烛光下,只见整张脸上盘桓交错着可怖的疤痕,依稀可见似乎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模样,那双本该明亮的紫色双眸浑浑噩噩,看见烛光惊恐的把脸埋进双臂中。
椻却是看也不看闭上眼:“厌儿你自百年前不知从何处而来,脸和嗓子也在来后被毁,身体再未见长人也神志不清犹如稚儿,他们只叫你厌儿,以为你也是被厌弃之人,我却知道不是的,你不该叫厌儿的,我曾见过你怀中那块刻有欢歌二字的玉佩,若被厌弃,又怎会赐名欢歌?厌儿,你只是迷路了,来到了这神憎之地,我有预感,终有一天你会回到你来时之地。去找回你的名字吧。”
说着左袖一挥,还跪坐在地上埋着头不停颤抖的人便消失不见了。此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祀堂门被大大打开,晨光泄进,天,亮了。
随着祀女来到祭祀台,族中人早已跪在祀台下,台上祭司念着祈福语,圣女随着祀女跳过祭祀舞,拜过魔像,便启程向禁地出发。
跪坐在祭祀台上的椻透过跳动着祭祀舞的人的身影看向台下角落里,那个抱着婴儿低着头的女子,许久许久,也未等到女子抬头,只女子身旁的男子匆匆的抬头看了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椻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了大祭司的声音:“启程!”
去往禁地的路上只有大祭司与众位族老和抬着圣轿的祀女,到达禁地之外,就需要圣女自己进去了。
“我知你心中不满,但你既接受了十六年族人供奉,就需尽职责,不管如何,你今日必须进禁地,收起其它的心思。”坐在圣轿中的椻脑中响起大祭司的声音,椻微哂,同样传音道:“我还有没有心思,七日前族长把我阿弟抱到我面前时你不就知道了吗?说着要圣女断俗断情,最后,却还是要用俗情来绑住圣女。”
良久,大祭司微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句话我并未只是对你一人说过,每一任圣女入禁地前,我都会提醒。还有那个厌儿,她自有她的缘法,我会照看好她的,你放心去吧。”
椻手微收紧,不再回话,只心中苦笑,放心去吧?好像是要死了般,可不就跟死一样么?圣女进去后,再出来就只一具尸骨。
许久,圣轿一顿,停了下来,轿外传来大祭司的声音:“请圣女下轿!”
椻走下圣轿,看向这所谓的禁地,却是在一片断崖下,只一块一丈高的石碑立在断崖前写着禁地两字,再无其它路。
见椻已下轿,大祭司走向石碑,右手微起,口中念念有词,一个繁复的手诀,左手拐杖狠狠敲向石碑,一声“轰隆!”只见一个漩涡在断崖中间,慢慢扩大,不时,断崖消失,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参天大树挟着一条小路走向深处,隐隐听得深处不知名的妖兽叫声,透着压抑的气息。
“请圣女入圣地!”此时,却也不再叫这里禁地了,大祭司右手附胸微弓着身面向椻,其他人也是如此重复着:“请圣女入圣地!”
椻看了看众人,又回头看了看来时路。
“圣女,请吧。”大祭司声音微沉,黑色面具下只露出一双微凉眼睛。
“大祭司这双眼,倒是与魔像上那双,有几分相似。”椻轻笑,大祭司埋下头:“吾不敢亵渎魔像,圣女多说无益,请吧。”
“呵。”椻不再说话,提脚走进禁地。
看着椻走进了禁地,大祭司微舒了口气:“拜别!”对着禁地的方向跪下,其余人也一同随着他跪下,许久,已不见了椻的身影,大祭司才起身:“礼毕,关圣地!”此时,也不需要像开始那般捏着繁复的诀,只拐杖轻轻一敲石碑,漩涡再次出现由大变小,禁地慢慢恢复之前断崖的模样,只见入口越来越小却在快要关闭之时一个黑色的小小身影快速越过众人冲进了还未完全关闭的禁地之中,漩涡也在她进去后彻底消失。
众人一阵慌乱其中一名族老认出了黑影的身份:“是那个傻子,是那个傻子厌儿!”
“这可怎么办?这么大的日子她如果进去冲撞到了那位,整个失境之地就遭殃了!”另一名族老慌乱道:“我们失境之地千年来未再来外人,之前她莫名出现在失境之地我就预感不祥了,早该将她打死!”
众人虽慌大祭司却是望着禁地眼中神色明灭不定,直到族老们齐声喊道:“大祭司可否给句话?想想办法把那个厌儿抓出来?”
大祭司收敛神色,转身:“有何可急的,曾经又不是无人进入过禁地,禁地之地广袤,距那位的栖息之地更有万里,只有受那位庇佑的圣女才能找到路走到那位面前,至于那个厌儿,恐怕不出几里便被里面的妖兽撕咬而死。”
听到此,众位族老也微敛了急色:“大祭司说的是,是我们着急了。只是...”
“好了,该回去了。”说完不再管众人闪身不见。随着不见的还有圣轿与一直在圣轿周围静站着的祀女。
“恭送大祭司。”对着大祭司消失的地方拱手,几位族老互相看看也闪身回到了族中。
直到众人都离开了,才见周围草丛中跳出几个身影,穿着类似的黑色衣服,模样普通,仿佛扔进人群里便找不到了。
“怎么办?竟然让她进了禁地?如何跟王上交代?”其中一黑衣人上前对着似是他们领头的人说道。领头的黑衣人望着禁地,神色不定:“绝不能让她在我们眼下失了踪迹!留一人去边界用“斩虚”向王上汇报,其余人随我进禁地!”
其他黑衣人听到却是一片惊色:“什么?!进...禁地...那还出的来么?王上只命我们监视着她,可百年来未见她有分毫异动,而且她早就傻了,并且经脉齐断,早已是废人一个,禁地中妖兽齐聚,说不定一进去就沦为妖兽腹中之食,我们又何苦进去冒险...若是惊到了那位...”
“闭嘴!王上之命岂由尔等质疑?王上给我们的命令便是监视到她死,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领头的人稍缓了口气继续道:“我知你们个个都是军中好男儿,本该建功立业之时,却被派来这荒芜之地不得出,心中难免有些怨气,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且失境之地的封印,已经渐渐消弱了...”说到此处,只见众人露出喜色:“真的?我们可以出去了?”
“大人所言当真?”“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出去...”
“当然,王上一直在找破失境之地的办法,派我们来除了监视她便是摸清这里的一切,这么多年,只余这禁地我们虽找到了进去的办法却一直无法看透,至今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她进去了,或许这也是给我们一个机会,先不说禁地中的机缘,就单她,就算她傻了,就算她经脉齐断,你们都忘记了她的天赋?忘记了她是谁与谁之子?若是没能找到她,莫说自己活命,恐怕整个家族都会被我们连累!进去,还能拼一拼!”领头的黑衣人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神色,两手起势捏诀打向石碑,繁复的纹路朝石碑散开,只见刚刚消失的漩涡又慢慢出现,领头人收手,便一步踏了进去,其他黑衣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咬咬牙紧随领头人身后。待所有人进去后,漩涡便再次消失了。
失境之地:禁地:
厌不知道自己在禁地里跑了多久了,她现在心跳的很快,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布满疤痕的脸上因兴奋而扭曲出疯狂的模样,四周不知名妖兽的吼叫声越来越密,但是她还不能停下来,一百年了,她等这个机会一百年了,百年来她装疯卖傻,毁掉自己的脸,毁掉自己的经脉,让他们渐渐松懈,为的就是这一刻,进了这禁地,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但是,自己一定不能死!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微微向后侧身,脸上的兴奋渐渐淡去:“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敢跟进来,果然是几条好走狗!”低沉沙哑的声音满是阴霾,跟在祀堂里满脸惊慌说话结巴的那个傻子判若两人,随之看向前方,她进来后也未看见椻的身影,听那些原住民说圣女进到禁地会有一条专门的路供圣女安全的走到禁地深处,而那条路只有圣女才能找到,厌听到只是嗤之以鼻,狗屁魇魔,不过是自身不够强大,所以只能受人压迫。
如今想跟着椻混进禁地深处已经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在禁地哪个位置,虽然跑了很久,但禁地之大恐怕也是在边缘附近,前方虽然妖兽叫声起伏,左方感觉却是安静诡异莫名,在这种森林里,反而是越安静的地方越危险,厌已经感觉到了那边恐怖的气息了,如果可以,厌真的不想招惹那边的东西,借她身上妖族血脉的直觉,那边绝不是个好惹的,甚至是本不该出现在这边缘地带的,现在的她还是太弱了,但是想了想后方追来的人,只能咬咬牙拼了。
“丘临孟,若我这次不死,必将你加诸在吾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奉还!血海深仇,至死不休!”厌握紧怀中的玉佩狠声说道随之转身快速向左方深处跑去。
不久,原地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正是之前在禁地外的几人。
“大人,她好像去了那边。”其中一名黑衣人蹲下看了看地上的痕迹指向左方:“那边虽然看起来没有多少妖兽,但恐怕是有个大家伙在那里,属下怕...”
“有什么好怕的?一介废女都敢去,我们还不如她不成?我现在才算想明白,她这一手装疯卖傻可是玩的精彩,竟蒙骗了我们这么多年!”另一名黑衣人寒声打断道。
“不过她的经脉是绝对废了,我可是用‘天窥’亲自检查过了的,她既然那么喜欢演戏,那我们就陪她玩玩,让她去前面探路,我们只需要慢慢跟在她后面让她也甩不掉我们就够了。”领头人冷笑道:“走吧,让我们好好会会这位灭国小公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