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风扶着崔将军回到营帐,崔将军已然是失血过多,神志不清了。
听风焦急大喊道:“快去!叫军医来!”动作小心地扶着崔将军躺在床榻上,褪下崔将军身上的盔甲,露出里面已经湿润一片的内衫。
“军医来了!”
一男子斜挎着行医者常用的药箱,掀开帐帘快步进来,听风上前把他扯到床榻前大声道:“你快来瞧瞧!定要治好他!”
这男子利落的打开药箱,拿出剪子,剪开崔将军染了血的衣衫,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
清朗的男声传来:“劳烦壮士给我准备一盆清水,我需要清理伤口。另请人去城中,抓些当归、阿胶回来,我这里备的药材不足!多谢。”
听风下令让人按他说的去办,然后站在一旁。关心则乱,听风看着这人忙碌,丝毫插不上手,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声音听起来也太年轻了点,大夫不都是越老越靠谱么?这个怎么瞅着这么年轻,说话还文绉绉的,一股子酸腐气。他能行么?
被认为不行的军医认真清理了崔将军的伤口,把沾满了血渍的布条放到盆中,又重新拿出干净的棉布来继续清理,因着手上也沾染了不少血,便开口请人帮忙道:“烦请壮士打开我的药箱,最上层第二排、从左往右第四个瓶子,劳烦递给我,多谢!”
听风按他所说打开药箱,这一看,好家伙!
一样形状、一样大小的葫芦瓶摆满了一层,一共六排,每两排一个颜色,码的整整齐齐。
听风记得之前的军医每次救人的时候,那都是急切的很,这阎王爷手中抢生意不快怎么行!那药箱里的药都是放作一团,哪见过这样码的整整齐齐的!只有那没出师的小徒弟,才会因为师父不让上手,光做些收拾药箱的表面功夫。这可别是个纸上谈兵的,一句一个劳烦!多谢!听风越琢磨越不对味儿,眉毛皱的要打结。
这军医此时正侧坐着,手中拿着棉布做最后的清创处理。
听风按照军医说的找到药瓶,伸手递过去,顺便打量起这人的侧脸。好浓的眉毛!好长的睫毛!好高的鼻梁!好..好嫩的嘴巴?!
一个老爷们嘴巴看着柔嫩嫩的!别是哪家的娇养公子哥出来体验人生百态吧?越想下去眉毛上打的结越多!
嘴巴柔嫩嫩、不太爷们的军医看身边半饷没有动作,颇为疑惑的抬头,又道:“劳烦壮士打开药瓶给崔将军上药,我手上脏污,多谢!”
好俊的眼睛!
这是听风的第一反应。但漂亮有毛用?治不好崔将军什么都白费!
军医一抬头看到,是个如此年少的将领也是一愣,刚才忙着处理伤口倒没太注意,只以为能跟在崔将军身边的,大都是有军衔在身的英勇之辈,倒是没想到,居然是个看着面庞稚嫩的少年。
再看这少年,唉,这是太担心崔将军了,眉毛都打结了。
便开口宽慰道:“小壮士放心,崔将军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现已经止住血了,休息一晚,明日就可醒来了。”说完也不见这少年将士有放松的模样,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这军中果真都是忠义之士啊!多关心上级啊!
听风依旧皱着眉头,但手上的动作依旧利落,打开药瓶往伤口上撒下药粉。
可怜这军医还在心中敬佩这少年将领,这边的“小壮士”都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一会儿崔将军要是有个不测,就先宰了这庸医!
去城中抓药的士兵这时赶回进来营帐,“杜大夫,药抓回来了!”
听风撒好药粉盖上葫芦随手往药箱一扔,靠近这士兵拽着他贴近自己,眼神扫了眼正在包扎伤口的男子,小声道:“行不行?”
小士兵顺着听风的目光也看了眼这俊俏军医,似是对听风有此疑问感到非常不解,竖起一根大拇指用力点头,“很行!”
这杜大夫继续着手中包扎的动作,语气依旧温柔地说道:“多谢这位送药的壮士,稍后我把药方送来,每日按量煎好给崔将军服下,可养气补血,不出三月即可恢复如初。”
“好!我就知道杜神医一定没问题!我们村里有个要咽气的娃娃都让你给治活了!我就知道你在这,我们将军肯定没事儿!我这就去烧好水准备煎药!”送药士兵说完高高兴兴地咧着大白牙出了营帐。
听风闻言几个大步走到床榻边,看了眼昏迷的崔将军,脸上好像是没之前那么煞白了,便也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杜大夫打好最后一个布结,开始收拾药箱,听风眼见着他把刚才自己不小心放到红色那排的黑色葫芦瓶重新拿出,又放回了黑色的那排;刚才随手扔进去的药瓶也被他拿了出来,用块白色的帕子细细的来回擦了几下,又放在了第二排、从左往右第四个空位。
全都整理好的杜大夫直起身走到听风面前,这时听风才发现这小年轻竟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要知道她的个子别说在女子中,在这军中一种男子中也算高的。
杜大夫微微垂下目光与听风对视,温声道:“这位小壮士,您看行吗?”
“啊?”听风不解。什么行吗?
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悄悄问士兵的话!脑中“轰”的一声,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惭愧不已。背后怀疑人家的看家本领,竟还都被这人听到了!心中暗骂自己不该以貌取人。
面前这男子一脸的温柔认真,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诚恳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好像真的只是在询问一个自己不知道的问题。见他不说话也不急不恼,就静静地等着,
听风鬼使神差的开口回道:“还、挺...行的...”
******************************
第二日午时,崔将军醒来,声音还有些沙哑:“水......来碗水.......”
在营帐外守了一夜,听风闻声进到营帐内,拿着大瓷碗倒满水,小心的喂着崔将军喝下。看着喝了水的崔将军,气色好了不少也彻底放下心来。。
听风单膝跪地,抱拳上报昨晚的情况:“将军,昨晚潘少尉已经在峡谷全面搜查完毕,又抓到十余人,但已经全部自尽,尸首共计一百二十六。”
崔将军点头道出昨晚的情景:“卢彪接到密报,库苏王室秘密潜入黔远关,不过来的人比我们预计的要多,至少有二百人。来的应当不是库苏士兵,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王族死侍,我们带去的人马不敌,死了不少弟兄,竟让这库苏王储全身而退了。委实可惜了!”用力一拍大腿。
又继续说道:“我们一路撤退,最后只剩下我和卢彪。”似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皱眉又问:“卢彪他......”
听风回到:“昨晚夜深,属下误以为卢副将是库苏人,误伤了卢副将,末将请罪!卢副将现已在营中休息,属下派了人...保护。”听风心里面琢磨着措辞,这卢副将是和崔将军一路打拼上来的兄弟,还曾救过崔将军的命,她现在揣摩不出崔将军的态度,还是稳一些的好。
崔将军苦笑,“他现今军职是中尉,难为你们还都称他为副将,怕是很快,连中尉也不是了。”
听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仍然面色不改。
只听崔将军又道:“带他来见我。”听风接令退出崔将军的营帐,去提卢彪前来。
崔将军同这卢副将关系最好,毕竟是救过命的交情。这卢副将一身好武力,同崔将军大大小小的也赢了几场胜仗。前不久,因为随意调动兵马进城,崔将军大怒,那也只是降了卢彪的军职敲打。军中谁人不知?这卢中尉过不了多久还是卢副将,只是昨晚到底为何卢彪有那样的举动?看来她的猜测没错,卢彪一定是做了什么,崔将军这个反应,看样子副将之位这回是彻底空出来了。
带着卢彪进了崔将军的营帐,听风退下,帐中只留崔、卢二人。卢彪头发凌乱,身上的衣衫也还是昨日的那件,看上去血迹斑斑,很是狼狈,随意瘫坐在地上。
崔将军盘坐在床榻上,半饷,才平静地张口问:“为何如此?”
卢彪突然抬起头放声大笑,“为什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那为什么同是一起参军,同是百夫长,最后你成了大将军!我是副将,又降中尉?!我们兄弟二人一起投身这军营,发誓一定会闯出点名头来,现如今你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只能是听命行事的中尉!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
崔将军顿感心痛,说道:“你犯了军规!我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副将一职早晚还是你的!就因为一个军职,将军之位,你要至我于死地?卢兄...”
卢彪收了笑意,眼中也渐渐湿润:“我从没想杀你!我接了密报就赶紧来找你前去,没想到这库苏王储带的人比密报上多那么多,最后那儿只有我们两人,我从来都是拿你当亲兄弟!我只是想你受点伤,下次开战,也让众人看看我卢彪也是一把好手!不管你伤成什么样,我都会一直照顾你的!就像我们第一次上战场,我从死人堆里把你背回来那样......”卢彪的脸上已铺着浓浓的悔意,双手掩面。
崔将军闭眼仰头,忆起二人一同参军时。
卢彪比自己虚长两岁,两人又是同乡,在军中对自己多加照看,有了什么好吃食都给自己留下一份,第一次上战场自己因年纪小心中怕的要命,竟看到敌军的长剑刺过来也不知闪躲,那一剑直冲他心口来,在他以为将死之时,是卢彪上前挡了一下,胸口的血像朵朵红梅般溅落一地。
卢彪虚弱的手握住自己说道:“春儿,我怕是不成了......不能赶走这库苏蛮子了,你一定好好活着!把他们都赶回老家去.......”
自那后他就暗中发誓,这就是自己的亲兄弟,他们兄弟二人定要在这营中闯出一番天地来,把这库苏蛮子都赶回去!
可妒忌就像藤蔓,随着时日慢慢攀爬,越绕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