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
过了一会儿,雅丽女士又逼进道:“印宏,你何苦这么不入窍,不懂事,扫了众人的兴呢?我们来一个利益共享,公私兼顾,合作共赢,不是很好?”说着,她走了过来,牵上他的手,把他拉到凉台上。
夜明星空,凉风习习,俯身看去,后花园里停了不少轿车,闪闪熠熠。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在眼前,枝宽叶阔,伞状般地展开,令人心绪不平。印宏看见在这棵梧桐树下的石凳旁,一个女子正矫情地站在那儿。她手上拿着一本书籍,芊芊玉立,雅韵端庄。月光从叶隙中穿过,照在她的身上,留下斑斑光影,靡靡柔情。
印宏定睛看过去,内心大惊,不知所以。
她是米伊琪。
他内心荡漾起来,勃勃上情,从心眼里感觉她真靓丽,真高贵,真吸引。恰时,米伊琪转过身来,裙摆一个旋转,抬头向他看来,眉目清秀,目光隽永,脉脉含情——米伊琪入戏,关乎千佛山综合项目的成败,岂能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不把此事当回事儿?
米伊琪曾根据戈特曼城市群划分方法,修改了世界五大都市圈的创意,将北美五大湖都市圈与纽约都市圈合并为一个大概念:“纽约大都市圈”。她提高了海拔,创造了新曲。如今,她又规划出了“千佛山综合经济体”,将三大集团捏在了一起,致力打造一个山川式的大都市经济圈。这不能不算匠心独运,棋高一筹,满足了三大集团的内在刚需。
这是一件好事啊,怎么没看懂呀,怎么能够拒绝呢?
但是,印宏不愿意她把自己当作唐演,扮演作案工具,在综合经济体形成的每一环节中,暗布私情,满足私欲,俘虏自己,让你无法逃逸。按照雅丽女士的说法,如果自己不同意这门婚事,那三大集团的合作就可能泡汤——这种要挟,也太夸张,太矫情,太不可思议了吧?
印宏久久地站在凉风中,内心岌岌,不敢断语。
第二天,张倩进入张能通市长的办公室,娇声道:“哥啊,你在这儿帷幄天下,格外风光,格外气派,好宽敞啊。”
张能通皱眉不悦道:“谁让你跑到我这儿的,不是让你低调吗?总不听话,心血来潮,我把你怎么办啊?”
张倩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
张能通问道:“现在,你硬闯了进来,又有什么事儿啊?”
“当然有事呀。”张倩坐到办公桌前的高背椅子上,转了一个圈,趾高气扬地说:“特殊情况嘛,就不准来这一次?我以前没来过,我以后也不来了,就来今天这一次,还不可以?”
“你呀,”张能通还是不满,“悟道参玄,机关算尽,弄的花样还不少,变着法子来事儿啊?我告诉你,汪涛主任对你意见大着呢,你得注意下面的情绪。不能太激进,要适合实情呀。”
张倩却喜上眉梢,另有新曲:“好消息,我女儿的事情办成啦。”
“你女儿?”
“哦,欧阳修的女儿。”
“他女儿什么事儿?”
“昨晚上,雅丽女士来电话,说印宏同意啦。雅丽女士还说,这个婚姻一成,他们的MN远洋轮船公司就跟我们签协议,市里好几家大型企业都可以受益呢。”
“欧阳修知道这件事吗?”张能通并不惊讶,反而格外平静。“如果欧阳修这一关过不了,他不同意,你这戏不就白唱白演了?你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欧阳修不知道。就算他不同意,又能怎么样?这白米饭都煮熟了,他不吃也得吃呀。”
“未必他就吃。”
“他肯定吃。”
“他亲口说的?”
“我猜的。”
“猜的?”张能通感到诧异。他一直认为欧阳修夫妻是一个综合体,无论谁说话,都代表了另一半,配合默契。现在,这一对夫妇却貌合神离,各演各的戏,相互没有照应,这恐怕里面有问题吧?他问道:“嗯,不对吧?雅丽女士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欧阳修叫她去说媒的,怎么变成了欧阳修不知道?”
张倩坦白道:“欧阳修真的不知道。是我请雅丽女士这么说的。我对雅丽女士说,代圣贤立言,成千秋大事,摘上天桃盛,需云中杏蕊。你想想,如果不把欧阳修搬出来,印宏他会立刻同意吗?与其不同意,还不如想法子让他同意。要干成大事,说点谎话有什么呢?”
她说话轻飘,没有一点含蓄,直来直去。
张能通最讨厌说假话的人,听了十分生气:“你呀,竟敢在这么重要的国际舞台上,假借圣旨,传经拨道,把白猫说成黑猫,胆子也太大了吧?请问,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不怕穿帮?你呀你,专干一些昧了良心的事儿,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让我怎么说你呢?”
张倩却不以为然:“你愿怎么说,就怎么说,这算什么昧良心?大凡功名显赫之人,哪一个不是站在峰巅高处,囊括一切,一览众山小?哪一个不是站在大局立场上,不顾细节,忽略树木枝条?我不就随口一句话嘛,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在这个世界上,张三说得,李四说得,我就说不得?你高高在上这么多年,下面的水性杨花知道多少?如今,扯谎成了聪明人的象征,人人都学,就怕学得不精,学得不狂。只要能把事情办成,扯个弥天大谎,图一个羊屎外面光,谁会在乎里面有多脏,有多骚?”
奇谈怪论,天地倒茬,日月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