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夏天。
陆子宵低着头,用电烙铁焊着一块电路板。专注到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到手背上,他也顾不得擦一次。
大学毕业后,他顺利的进入江北钢铁集团下属的高精科研所。这是个多少人梦寐以求,却不得方向的大企业。被录取的那一刻,他是骄傲的。不光他骄傲,连带着学校都跟着骄傲。
陆子宵的出身,放在几十年前那是根正苗红的穷三代。那是相当光荣的。但放到这个时间段,可以说相当的不乐观。那里穷的不只是他们一家,是整个县城。因为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这个省城最不入流的大学。有时候教育资源真的会被经济条件所累。
这个曾经的全校第一,深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他努力学习,并且在大学里依旧引吭高歌,各种第一拿到手软。在学校的极力推荐,伴随着校长背着人偷偷给人资部部长送了两瓶茅台的攻势下,他进入了这个科研所。
这已经超越了铁饭碗,这是个金饭碗。但这个金饭碗在他捧了三年之后,他明白了,不论捧着什么材料的饭碗,在你捧的那一刻,你就是个要饭的乞丐。饭里装什么菜,完全取决于施舍你的那帮人的心情。
他并不快乐,收入也不高。最让他气愤的是研究学术的,永远没有研究烟酒茶的同事进步快。他并不知道他这美好的处境,也是校长研究烟酒茶的结果。
他吸烟,不喝酒。毕业三年了,这个辉煌的企业,连独居的经济能力都没给他。至今还与两个同学合租在一个小三居的破楼房里。
陆子宵终于焊完了那块破线路板。随手把烙铁扔在了水泥地上。仿佛烙铁的另一端,不是插在了电源上,而是插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吸取着他的精气神。
他疲惫地擦了一把汗,瘫坐在了椅子上。
与此同时,郭橡和岳三柏则分别躺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隔间里,吹着空调。
郭橡和陆子宵的关系那可是同学同室同床,上下铺的那种。毕业后,他放弃了他寒窗苦读的专业知识。在老师从颇为质疑到鄙夷的目光下,去“想吃嘛”当了一个外卖小哥。
他曾骄傲地给自己的大学导师冯老师,送过外卖。冯老师见到是他,接过外卖,换成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表情。狠狠地把门关上了。不,应该说摔上。那一刻,老师对自己家的门的态度,变得跟对别人家的门似的。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认为这就是世态炎凉。他凭什么要活成别人眼中的好孩子呢?去他妈的吧!
但是系统里的打赏红包是一百元,显示正是这个老师给的。并且评论写的是人各有志,注意安全时,他又觉得自己欺师灭祖了。
有些人就是让你讨厌,可是他真为你好。有些人让你喜欢,却再等着看你的笑话。
这是他想要的自由。风一样的自由。每天像个耗子一样,穿梭在拥挤的车流中。
他的爱好从上学时的看美女,变成了看堵车。这个孙子觉得看堵在路中央的那些司机,从愁眉苦脸,到焦头烂额,最后甚至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前车的表情,让他充满了快感。
至于这个岳三柏,就有点舅舅不疼,姥姥不爱了。因为他真是个坑爹祸害妈的角色。
和陆子宵与郭橡出自一个宿舍。他就生活在这个城市。对了,这个城市还没有名字。就叫它大店市吧。
对了,这孙子之所以有家不回,出来租房子住是有原因的。
他毕业之后,父母还是对他有一定期望的。老爷子拿了五万块钱,给他开了个店。
并签订了以人力股占七成,财力股占三成,进行分红的约定。岳三柏欣然接受了。
没想到第一个月就赔了三千。老爷子强烈要求所赔的金额,也要人力股占七成,也就是儿子得拿出两千一来堵这个亏空。一气之下岳三柏离家出走了。
好像也不算离家出走。毕竟有人找才算离家出走。
陆子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努力的学习,会和这么个不入流的人物,同校同班同寝室。这对他的打击是空前的。如果自己也弄出这么个儿子来,他宁可绝后。
岳三柏一直都被自己的口才所折服。他少年的理想是当个外交官。因为他有这方面的能力。其次也要做个律师,没人能狡辩过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最终毕业后,他当了一名小中介。
当老师得知他这个学机电的去干中介时,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替他高兴。因为他真的不适合搞机电,迟早会被电死的。
在他们眼里,陆子宵是绝对不可以干什么骑手,中介的。郭橡还勉强接受,也有些恨铁不成钢。说到岳三柏,就算去掏厕所都是理所当然的。
岳三柏第一次嫖娼还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并且荣幸的被警察叔叔抓了个现形。
法律规定嫖未成年少女算强奸,好像没说明未成年少男去嫖又怎么算。
当他爸爸红着看脸把他领出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爸,要不你也去试试?咱俩统一战线,都别告诉我妈!”
无疑,这句话换来一个大嘴巴子。但岳三柏依然是骄傲的。因为他可以跟小伙伴们肆无忌惮地吹着进过局子嫖过娼的牛逼。
出于对嫖娼的爱好以及想展示一下自己见多了世面的优越感。他把郭橡忽悠进了这个小足疗店。
郭橡心里忐忑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故作镇定地十分均匀地呼吸着。如果这时把耳朵凑到他的鼻孔处,肯定能听到他呼吸的轻微颤音。
“来吧,哥哥。脱了吧!”一个娇嫩的声音传到郭橡耳朵里。
郭橡的眼皮缓慢地向上翻了一下,又迅速地垂了下去。
这姑娘穿的真凉快。上身一件白色小吊带,紧紧地裹在了身上。下身一件牛仔小短裙。
这是郭橡对齐寒的第一印象。匆忙的第一印象。匆忙到完全没有看脸。
齐寒看着郭橡那大烟鬼的样子,鄙视地撇了撇嘴。
“哥,你?”齐寒不可思议地瞪着郭橡,大眼睛上的假睫毛不停地交叉在一起。她以为她见惯了男人的丑态,还是被郭橡的如此不堪一击惊呆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是第一次,难免紧张。”郭橡翻了翻眼皮,尴尬又不失心虚地说道。
“我去!这一会儿怎么算账啊!”齐寒嘀咕道。
“放心,差不了你的。”郭橡从枕头边拿出烟盒。抽出来一支,放到嘴里点着了。抽烟也是化解尴尬的一种不错的方式。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怂。
齐寒从郭橡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支,自己也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要不刚才不算?我在赠你一次?”
郭橡摆了摆手,他不敢了。脸不能再同一个人面前以同样的方式丢两次的。第一次情有可原,第二次,可就坐实了就是这么个品种了。
“我来这里纯粹是出于好奇。至于欲望的发泄,有很多种方式。我完全没有必要选择这种高风险的方式。”郭橡镇定了下心神,坐了起来。
齐寒本该觉得这孩子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郭橡的眼神让她不能去怀疑。郭橡的眼睛不大,但很亮。他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眼睛。没有一丁点心虚的闪躲。
“好奇什么?”齐寒娇羞地一笑。她突然忘了,自己选择了一个应该不知道什么是羞涩的行业。
“好奇做这个行业的女人的一切。”
齐寒翻了个白眼。这种问题不止一个男人问过她。和女人一起,男人最感兴趣的聊天,无非就是逼良为娼,和劝妓从良了。她很烦这些,但职业性的迎合,让她即便在抗拒,也要装作喜欢的样子。
齐寒搬了一下郭橡的胳膊,让他的胳膊和身体保持在一个垂直的角度,她顺势枕在了郭橡的胳膊上,趟在了郭橡的怀里。
“你问吧!”齐寒像一只猫一样,依偎在郭橡的怀里。手指不停地在郭橡胸口处画着圈圈。
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顺着郭橡的鼻腔吸进了肺里,刺激大脑开始分泌起了荷尔蒙。
郭橡皱了皱眉头。努力让自己理智起来,万万不可以在无形之下,再崩了盘。
“我看你年纪不大,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入这行?”郭橡依旧盯着齐寒的眼睛。
“呵呵,你眼里就有我的眼睛,难道我的身体不让你着迷吗?”齐寒起身,手肘撑在床上,俯视着郭橡,以一种近乎于调戏的口吻说道。
郭橡的眼神也没有躲避,他继而盯着齐寒的眼睛。“我看过,妆化的太浓了,脂粉气息太重。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唯美。”
“你是找小姐,还是谈恋爱来了?”齐寒不高兴地咬了下嘴唇。
“都可以啊。”
“哦?不做这行,你养我?”齐寒不光没有回答郭橡之前提出的问题。又反问了回去。
“我养你啊!”郭橡什么都没想,直接说出了这句堪称经典得电影台词。
“那你是做什么的?”齐寒好奇地问道。
“送外卖的!”
“送外卖的?”
“我送外卖养你,不行吗?”郭橡看齐寒那瞧不起自己的眼神,不由得有些烦躁。
齐寒确实没能看得起郭橡,但是心中莫名有了一种感动。她阅尽男人,没有一个能给她这种感觉的。
这是个很实在的人。因为他毫不顾忌地说出了自己的职业,还是个不怎么体面的职业。也第一个说肯养她的男人。虽然听上去更像开玩笑,却又无比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