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亲人失而复得。
那是兵荒马乱的日子,一对夫妻带着女儿从河北逃难,来到了山东。十冬腊月,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每天靠要饭度日,东一口西一口,有时找到点吃的,一家人让来让去,谁也不舍得吃。可是老两口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风寒和疾病,相继去世。水家见女孩子可怜,便帮她掩埋了亲人,收留在了家中。水家夫妇还对女子承诺,等她长大了,再回老家找其他的亲人。女孩秀英说,除了爹娘,再没有什么亲人了,水家收留了我,我便是水家的人,感恩伺候你们一辈子,用来偿还这天大的救命之恩。
就这样秀英留了下来。说来也巧,她与水家儿子同岁,生日略大几天,便以姐弟相称。一转眼过去了十年,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便顺理成章地在父母亲眷的见证下圆房做了夫妻,生儿育女。原以为在天气晴朗的解放区,会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可形势突变,国民党全方位地对八路军进行围剿,红村根据地形势也急转直下,水家儿子便抛下父母及妻子儿女,与红村的进步青年,随部队转移。
据邻村的知情人说,当年国民党匪兵伙同日本鬼子,血洗红村时,村里连一只鸟也没有飞出去,人更是无一生还。抗战胜利后,虽然水家儿子专程来红村原址寻找,看到的只有断壁残垣,野草丛生处,似乎有冤魂在风中诉说着什么。见其惨状,毫无疑问,水家老小与全村人一样死于非难,连尸首也无法分辨。已到中年的英雄,也就是水家的儿子,寻找家人没有结果,悲痛欲绝。直到与陆海琴相遇,他才逐渐地从失去家人的痛苦中走了出来。之所以没有告诉现任妻子这些过往,只是不愿再去触碰还未结痂的伤疤。
如今,结发妻子带着孩子们找上门来,他全身心的迎了上去,虚寒问暖,只顾沉浸在亲人失而得的幸福之中,忽略了新的家庭,更没有顾及到娇妻的感受。
陆海琴清楚地看到了一家人的快乐和默契,只有自己才是一个多余的人。为了确保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为了大家对她的重视和认可,她毅然决然地咬牙抛下一岁多的儿子水波,含着无数怨恨离家出走。她的出走并没有给这个家带来多少灾难,没有影响和击垮任何人,丈夫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深信,只要儿子还在他的身边,终会有一天,初为人母的陆海琴,难以忍受思儿的痛苦,会回到这个家的。
负气出走的陆海琴,等待着丈夫的寻找,等待着他的道歉和解释,可是一切都不是想象中那样的美好。有人说的好,“志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两人对事物的看法,体现在行为准则上,具体到处理事件上,竟然产生如此大的差距。随着岁月的流逝,便渐行渐远,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舍弃掉该舍弃的,忍痛丢掉不愿丢掉的,形同路人。
为了照顾水波,曾经失踪的结发老妻举家从农村搬到城市,从此,一个更加热闹的家庭就重新组合了起来。因此,陆海琴的出走,虽然让水波失去了至亲母爱,但是所带来的影响却是微乎其微。大妈待他视如己出,哥哥姐姐们把他当作掌中之宝,他也就没有尝到过失母的痛苦和不幸。长大了,他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不是那个土里土气的妈妈亲生,自己的妈妈如花似玉,是个知识分子。俗语讲:血浓于水。见他已知道实情,当市长的爸爸便把陆海琴唯一留下的信物,传递到他的手中。尽管大妈待他如亲生,可是每到夜晚,不免还是为身边没有妈妈而黯然神伤。他经常看着妈妈的照片发呆,一看就是大半天,天长日久,他对妈妈的爱,成了一种无法割舍的期待和好奇。
自从再次遇上叶子以后,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不知为何,他怎么看叶子的气质和神态都像自己的妈妈,也是那样的漂亮,有一种诱人的冷美。这种冷美,无时不打动着他,拨动着青春萌动的心弦,让从来不曾有过的保护欲爆增。
难以抑制的激情,让水波再也无法自已。他一反做事“含而不露,指而不明,开而不达,引而不发”的常态,让一切都见鬼去吧。他不想再装下去,用压抑把心灵涂抹成黑色的天空,用令人窒息的沉闷,佯装的所谓高尚品德,高风亮节的修养,制造出诡异的气息,腌制一腔热血沸腾的美好向往和遐想。
他不想再墨守成规,扮演沉稳儒雅的干部子弟,那个乖巧可敬善解人意,为人楷模的好男孩。他要表达,他要释放,他要爱和被爱。也许是他初出茅庐,在爱的人面前首秀,当他面对叶子的时候,会变得慌乱而又不知所措,有时又是那样的笨拙而又不可理喻。他像所有的刚刚揭开青春面纱的男孩一样,想爱不敢去爱,不爱却无法按捺住那颗骚动不安的心。因此,他在一次又一次地表现和无法自主的情形下,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更加复杂。
思绪的纷乱,经常让他失去方向感,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按照预期的目标完成。不知有多少次,他好心却在叶子面前办出了一些坏事。为此,他非常苦恼,恨不得把自己搓成碎末。
烦恼无时不在袭扰着他,让他无法正常地生活学习下去。有好多次他都想向叶子表达自己的心曲,可总是被叶子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态给吓退了。他不愿意伤害叶子,因为叶子是他最喜欢的女孩。是叶子的到来,让他加快了自我成长的脚步,唤醒了他沉睡的懵懂和无知。他品尝到了思念、渴望和痛苦的滋味,从一个头脑简单,无忧无虑的毛头小子变成了心事重重的男孩。
他爱叶子,是爱在心里。如果叶子不愿意听得话,他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吐出一个字来的。
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水波变得沉默寡言,而又烦躁不安。他想找个人倾诉,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可是他又能对谁说呢?
找柳树。
找柳树?
他摇了摇头,很快就否定了。
一抬头,吓了他一个面红耳赤,在大柳树下,柳树和叶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