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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初进制衣厂

李东阳听同村同学说春菲准备实习了,专门请了半天假,想要说服春菲参加高考。用一年的时间,把高三课程自学完毕。有不懂的地方,他可以教。李东阳骑上自行车疯狂地蹬着,车链子紧绷着就像随时要断一样。他想马上见到春菲,告诉她一定要和命运抗争一番,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服输了。如果放弃了这一次难得改变命运的机会,以后就更加难以挣扎出来了。

他认为凭借春菲的实力,可以考到师范大学里面去,出来至少可以到县城教书。如果中专毕业的话,顶多到乡中学当老师,甚至有可能进入村小。虽然说在村里小学教书也是蛮高尚的一份职业,但是这么多年下来,黄土地,大风沙,一张张黝黑而呆滞的脸,真的是让人感受不到希望。李东阳也希望大家能靠自己的力量让这个村子变得更好,但是想想太难了,自己的力量眼下又是如此薄弱,就像是被这大风一刮,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正能量又随风飘散。

春菲在实习之前做了一番思考,祖祖辈辈没有挣钱的榜样。到了自己这一代,容易怀疑自己,天生没有商业头脑。所以这里的人们,以能进入编制吃国家饭作为最高理想。其他赚钱再多都认为是地位低下,不值一提。而今自己要去中学实习了。又再次进入了学校的环境中,对外面的环境几乎一无所知。这一辈子似乎一眼可以看到头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口仿佛压上了巨石。上海之行给自己的人生添上了浓重的一笔。似乎又多了很多可能性。她年轻有力的心脏此时激动地跳跃着。“我应该给自己增加许多可能性。这一次还是不认命了。一年的实习时间,我用半年来做老师。另一半的时间去厂子里打工。”

为什么要去厂子呢?春菲觉得故乡要变富,还是应该办厂子,增加乡亲们的就业,不管赚的多少,大家都有钱赚才是真的变好。不到二十岁的春菲就是抱着这样一种朴素的信念,凭着一股冲劲就开始着手自己的计划了。

另外春菲觉得父母的年纪大了,恐怕熬不到自己出头就不在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每次看到这句话时心就突然揪痛一下,决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去工厂体验工作,顺便赚些钱,让他们轻松好过一些。以后就由我来承担这个大家庭的重担吧。”她这样想着,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路打听着行人,来到了招工处。

这是个韩国人办的厂子,规模还不小。前面已经排了十几人的队。令春菲惊讶的是,考核的竟然是临时背诵厂纪厂规。春菲原本以为进入工厂的门槛很低,没想到里面出来了几个年轻姑娘都摇摇头没通过。

春菲有个特点,脑子很容易记住知识,但是一紧张容易害羞,语无伦次。一定不能失败啊!学校里的佼佼者,来到这里比学习之外的东西,她有些忐忑了。她迫切地希望能被录取。这种执着的念头一冒出来的时候,她又开始恐惧。从小到大,每当热切地期待某一件事做成或是得到一件东西,从来都没有成功过。得到的大多是自己不太希冀或是无意为之的。她觉得这就像是命运的魔咒一般,好事从来都轮不到自己。

终于轮到自己的面试了。春菲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来到了办公室内。办公室内分布着五六个办公桌,桌上堆满了各种布料和成衣。

春菲脑子里马上闪现出各种念头。她爱她的书本,那里的知识多么让人心旷神怡,充满了无限的希望。而今,是要整天与机器和布料打交道了吗?自己是学习的佼佼者,却是动手操作的低能儿。

“赶紧背我们胜宇厂的规章制度吧,你是在走神吗?”课长严厉地喊了一声。春菲吓了一跳,印象中除了自己的父亲,老师和同学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不友善。

课长金允珠明显有些不耐烦。乡下来的这些女孩子,穿者打扮太土气了,就连气质都是土得掉渣。白色的球鞋上,沾满了不知哪里来的灰尘。不过只是招操作工而已,也不必期望太高。他懒得抬起自己的眼皮打量,想着眼前的姑娘背完赶紧好说下一位。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春菲刚被了两三句,就紧张地卡了壳。她觉得这下完了,还是多说句话争取下吧。“课长,你们为什么只招女操作工呢?”“这是什么问题,你来就来干活就可以了,想那么多没用的。”金允珠更加不耐烦了,脸上面露愠色。这什么女工,事事的。多数是眼高手低,没什么实际能力的丫头吧。

“男工人嫌钱少,又坐不住,不听指挥,多数去干建筑相关的活了。我们这里的工作需要细心和耐心,有点不太适合男工人。”一个响亮浑厚的声音响起来,春菲回头一望,是一个气宇轩昂,浓眉大眼的男人。

这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呢?怎么中文说的如此流利。春菲觉得眼前的人气质淡定从容,有一种富家公子哥的感觉。她觉得他们两个根本不在一个世界。春菲搓着衣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是泷泽部长啊,您怎么过来了?”课长马上立正站好,毕恭毕敬,表示洗耳恭听。“社长要下一年的预算表,我们生产部要赶紧交上,你把相关材料给到我,注意一定不能遗漏内容,一会我们沟通下相关项目。”

“有想法是好事,但是实际执行就不一定了。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好好干吧!”金希澈的脸上不悦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就是用责备的口气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谢谢部长!”

春菲带着一丝惊讶的语气道了谢,默默地在心里想着部长的话,这是随口而出的?没想到世俗的工厂里,还有一位有着深厚文学底蕴的外国人。他的长相很像中国人,但是气质不太像。

事实证明春菲的感觉是对的,泷泽源治是日韩混血,从小在日本长大。此次来中国,也只是任期两年,计划项目完成后归国。他在这家制衣厂的处境也比较尴尬,与社长理念不一致,下属阴奉阳违。

不过,他还是决定凭着一己之力,改变可以改变的,在异国好好奋斗一番。

傍晚春菲回到了学校,发现李东阳在等她。两个人沿着学校对面的墨河堤岸走了走。“春菲,一生中重要的机会没几次,再努力一次可好?”李东阳急切地问。“如果再上四年大学,我还要继续花家里的一笔巨款。另外弟弟妹妹的开销也会越来越大。”春菲顿了顿,更加伤感了,“母亲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好,我怕......”。“我暂时也帮不上太大忙,有需要的话我每周末可以过来给你补课。你再好好想想可以吗?”李东阳轻轻地摘走春菲头发上的一片落叶,“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还好有你。”春菲感激地笑了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小酒窝。当然是李东阳第一次发现而已。

前面的小路曲折蜿蜒,像极了两人此刻的心情。三三两两的同学也在散步或是朗读英文,偶尔投过来羡慕的一瞥。李东阳高大而魁梧,气质庄严而有气魄,正气凛然的样子的确让女孩们倾心。不过此时春菲的心里五味杂陈,面对未知的未来,青春的萌动也许还没萌芽就转瞬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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