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周子航身子往前一扽,想要甩开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当然还有身后的那个人。
或许是他太用力了,也或许是她攥的太紧了,这一甩之下,易紫鸢小小的身子竟飞了出去,摔了个重重的‘大马趴’。
“哎呦!”一群稍大一点儿的孩子正好也经过这里,因为都是同村的,他们两家父母之间的那点儿事儿,多少都听家里的大人念叨过那么几句,所以见此情形,也是不由分说地嘲笑起来,
“大家快看,这是干啥呢?小两口吵架啦?”围观的孩子们立刻哄堂大笑,
易紫鸢并不在意孩子们的嘲笑,反正从小到大,也是被他们讥讽惯了的。
她的母亲肖清菡,和周子航的母亲崔静荷,都是来自同一座城市z城,她们本就是这村里的异类,言谈举止,生活习惯,穿衣打扮等等,都与这里大不相同,就连所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与旁人家不同,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与大环境格格不入。
所以她没有别的朋友,他也是。
不同的是,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她,却只有他。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她唯一的陪伴。
由于天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孩子们经常用‘老公’‘老婆’‘媳妇儿’这样的字眼来取笑二人,但他们从来也没有在意过,偶尔被笑急了,他们便会在校门口分开,故意一前一后地进去教室里面。
再说得狠了,大不了打一架,反正他有两个哥哥呢,那些孩子们也不敢很过分的再闹下去。
忍着手心和额头传来的剧痛,易紫鸢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一脸倔强地瞅向周子航,同样稚气的脸庞似乎有那么一丝歉意闪过,还没等她看清楚,却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什么大两口小两口的?说谁呢?再瞎说小心老子揍你!”
周子航挥了挥拳头,心里一股怒气莫名地,无法宣泄。
“怎么?她不是你的‘小媳妇儿’吗?你,也不要她啦?”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还在一脸嬉笑地追问着,直到自己的后脖领被人由身后轻轻地提起---
有几个胆小的见此情景,赶紧擦着墙根儿溜之大吉。
刚刚还顾着取笑的人从大家的表情和举动中,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妙,奈何领子被人提在手里,想跑也跑不掉。
“赵林!”那人看似寻常地唤了唤他的名字,但听到他的耳朵里却如同鬼魅一般,令人心生恐惧。
“嘿嘿,大哥,二哥,嘿嘿,”此人一脸谄媚地向身后打着招呼。
“是我,我~~”看到对方凌厉的眼神后,这家伙立马改口道,
“不!小的是和弟弟妹妹开玩笑呢!嘿,嘿嘿嘿,小的下次~”
“嗯?”周家老二周子睿从鼻孔发出一声轻哼,那人双腿竟一阵发软。
“不,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大哥,二哥,对不起!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既然道歉了,二,放手!”周家老大声音虽不高,但显然在兄弟们当中还是有一定份量的,这不,兄弟二人眼神一对,周子睿立刻就松开了手。
“谢----啊!”正要道谢的人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大家定睛一看,两道鼻血正华丽丽地从那人的鼻腔内流了下来,
周子然转了转拳头,没再瞧那人一眼,更没有去理会倒在地上的易紫鸢,而是伸手搭上一旁三弟周子航的肩膀,拥着他大喇喇地扬长而去。
直到兄弟三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这人才敢冲着地上狠啐了一口唾沫。
“呸!什么玩意儿,别特么让老子再碰见你们,别以为大伙儿不知道你们的娘是什么货色,她就是一个贱人,贱人!”
易紫鸢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受了羞辱气急败坏的人一眼就发现了她。正愁着一腔怒火没地儿发泄呢,这不是正好么!
“哈哈,快看哪!这还有一个小贱人呢!”眼见她没了靠山,赵林的态度也越发地狂妄起来。
易紫鸢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目光投向依然疯狂叫嚣的那人,在他的脸上定格片刻后,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递到了赵林的面前。
显然这人并不打算买她的账,直接一个手起,拍落,
“装什么好人,老子才不用贱人的东西,”手帕掉落在地上,她的手还在往外渗着血,重拍之下,疼得更厉害了,
“哎呦!你们快看,她脚上穿的那是什么?”有个孩子不知怎地,突然注意到了她脚上那双红色的鞋子,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了起来。
“我看看,我看看,”孩子们都好奇地凑过来瞧着,
“是?皮鞋吗?”
“是皮鞋,就是皮鞋,过年的时候,我见我城里的表姨穿过,走起路来‘嘎嘚儿,嘎嘚儿’的,可神气了。”
神气?他们的确神气的够久了呢,半大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狠毒之色,
“哈哈,瞧瞧,贱人还穿皮鞋呢!”
“就是,就是,有个城里来的娘,了不起啊?”
“瞧瞧她娘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怕是连副鞋底子也做不出来吧!”
“怪不得她爹……”
“哈哈……”
易紫鸢强忍伤痛没有说话,越来越过分的语言,像一把把利剑,充斥着她的耳膜,也穿刺着她的内心。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个不过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不知哪里学来这般恶毒的言语?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想又放弃了,和这种人又能争辩出什么呢,她只是默默地捡起自己的手帕,转身就要离去~
“踩她!”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孩子们竟然,全都围了上来,平日里积攒的羡慕,嫉妒……各种情绪,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了出来,
孩子们虽然比不得大人有力量,但易紫鸢还是在你推我搡的混乱当中再次摔倒在地上,
可他们,依旧没有放过她,东一脚西一脚的,一下接着一下,落在她的鞋上、脚上、纤细的小腿上,
终于,他们觉得踢够了,踩够了,这才满意地一哄而散。
她的裙子破了,鞋子扁了,一双小脚麻木得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但这些,都不是她最在意的,
她最伤心的是,一直在她身后为她遮风挡雨,一直保护她的那个人,从此,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易紫鸢趴坐在地上,眼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