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又想偷懒!”
惊魂未定的苏小可感觉身上被人重重打了一棍子。
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急忙嗔怒转头,却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看什么看,手脚麻利些!晚膳前,这些西府海棠必须送到各宫主子那去!”
环顾四周,苏小可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红墙高耸,殿宇巍峨。仪门外狭长的甬道上,一众梳着两把头的宫女行色匆忙,鱼贯而入。
苏小可登时觉得心头一片茫然。呆望着眼前看到的一切。
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从一幅壁画里穿越到了大清皇宫!
让人不解的是,在那幅画里,她苏小可明明是清朝的固伦恪靖公主。为何穿进皇宫,却在四执库成了个最卑微的粗使宫女?
正犹疑间,苏小可的手上又狠狠挨了一棍子。一道赤红的血痕赫然落在她如细瓷般白皙的腕间。
却见苏小可将脸上几乎喷涌而出的愤恨强压了下去,努力挤出一抹谦卑笑容。
又将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道:“姑姑莫气,奴婢即刻就去。”
在呼和浩特的公主府,苏小可将安北的每一句奚落都狠狠刻在心里:
“抛开历史专业不说,你这样的大小姐到了清朝,怕是三天也活不过去!
泡酒吧的女孩怎么能安心研究学问?
富家千金怎么体恤人间疾苦……”
每每想起那个空有俊朗外表的“老夫子”,苏小可便将牙齿咬得格格声响。
就算为了安北这句话,她苏小可也要在大清朝好好活着。
风生水起,轰轰烈烈地活着!
话虽如此。可此时手中一个小小花盆,便让苏小可觉得重如磐石。
她正吃力地挪到一座宫门前,只见几位聘婷的旗装少女打里面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身着团纹软缎密绣彩蝶披风,插着点翠东珠步摇的女子,将柳眉高挑,美目含嗔道:
“四姐姐平日里不声不响,扮痴装乖。没想到竟有用不完的好手段。三姐出嫁前亲手绣的米珠金丝香罗帕,不见了多日。谁知,竟是被你偷拿了去。”
“五格格怎能如此出言不逊,明明是您自己丢了帕子,却凭空污蔑我们格格……“
这侍女话未说完,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
“不知死活的奴才!主子们说话,竟有你插嘴的道理!“
另一位装扮素雅但风姿绰约的少女开口道:
“五妹妹息怒,梅簪不懂事,我自会回去管教。只是,三姐绣的香罗帕,本就是一人一条。妹妹的是玉兰迎春,我的是彩蝶伴荷。怎么说我偷了妹妹这样的话?“
五格格哂笑道:“荷花寓意和美荣华,四姐姐的额娘出身包衣,怎么配得上这样的富贵!你偷了锦帕,害我在三姐跟前不受待见。这会还不快把帕子给我!“
说着,竟然和侍女把那四格格逼到墙角,硬是要将锦帕抢走。
见此情景,苏小可怒不可遏,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疾步上前拉住五格格。冷言道:“五格格金枝玉叶,行止怎如市井泼妇一般!四格格行次在前,您如此欺凌长姐,实在有违礼法。“
五格格见她一个下等宫女竟敢训斥自己,举手便是要打。
那孱弱手腕却被苏小可当空狠狠抓住:“奴婢为两位格格分辨了是非,五格格再打奴婢不迟。“
“好,你便说说怎么个分辨法。胆敢诓骗本格格,仔细你这身贱皮子。“五格格眼中怒火欲喷,把后牙咬的声响。
只听苏小可道:“奴婢自小听坊间传言,说手绢、团扇这类物件用得久了,便有灵性。如是主人拿着时,绫罗便不惧火烧。锦帕归谁所有,两位格格一试便知,“
听说锦帕火烧不毁,五格格当然不信。
为了坐实四格格偷盗之实,她便将计就计答应一试。
这时,苏小可对四格格慧黠一笑,悄悄道了句:“放心。”
四格格亦是默契颔首。随后将众人引至自己的竹香阁。
苏小可偷偷将锦帕浸在烈酒中,又将水分轻轻挤掉。接着微笑示意四格格用竹夹子夹着锦帕,靠向用火点燃的烈酒。
锦帕瞬间被火光簇拥,熊熊燃烧起来。
稍倾之间,火焰熄灭。四格格拿着的锦帕却平整如新,丝毫未损。
满屋的宫人皆是瞠目结舌。
苏小可心下暗笑,一个化学学渣的小伎俩,竟然能把古人团团唬住。
五格格花容失色,厉声道:“这锦帕被沾湿,便燃不起来,不过是诓人的把戏。“
苏小可向着五格格的贴身侍女道:“奴婢斗胆借姐姐手帕一试。”还未等那侍女答应,苏小可便夺过她手中的帕子,用杯里的茶水浸透后送到火边。
只眨眼的功夫,手帕已经烧成细碎灰烬。
“请五格格看仔细,手帕不在主人手中,就算打湿也受不住火烧。”
四格格眼光钦慕地看向苏小可,唇边悄然盛开一朵轻浅笑靥。似是赞许,也似是感激。
苏小可与她相视而笑。
就在那一刻,默契,便如同温煦春风,脉脉拂过彼此的眼底心间。
“哪里来的贱婢,竟敢在宫里装神弄鬼。本格格定要把你送去慎刑司打死!”
五格格身边的小太监正欲上前拖拽苏小可,四格格疾步挡在了她身前。
只听她冷冷道:“这丫头是宜妃娘娘指给我的试婚格格,谁敢动她,便需得到娘娘准许。”
五格格听如此说,神色略有迟疑。毕竟当下宜妃宠贯六宫,谁敢与她作对?
方才恨恨道:“不过一方帕子,便送姐姐当新婚贺礼吧。妹妹还要祝姐姐嫁个勇武猛将,能永居边陲才好!”
五格格走后,苏小可细细打量着这位恪靖公主:见她柳眉如黛,密睫似扇,嘴唇润泽小巧,不染而娇。最美的是那一双眼睛,眸子里盛满温柔与善意,好像一弯湖水倒映着潋滟春色。
真正的固伦恪靖公主就在眼前。那自己到底是谁?
疑团莫释,苏小可不由得秀眉深锁。
这时,忽听一个宫女禀报道:“四格格,内务府送来了几位秀女,宜妃娘娘让您这就去储秀宫选试婚格格。”
四格格轻轻拉起苏小可的手:“走,跟我去见姨母。”
储秀宫暖阁的大炕上,端坐着一位高鬟低髻的雍容女子,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凤眼半弯,朱唇轻点。家常的锦缎袄裙,也掩饰不住那份高雅的气质,看上去威严却不凌厉。
苏小可心知这位就是宜妃,赶忙上前屈膝一礼。
四格格跟着跪在宜妃身前,道:“姨母,这就是瑶儿跟玉韫姑姑要的人。今天看到她,瑶儿就觉得好生亲切,竟像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有她陪嫁,瑶儿定能心安。恳请姨母成全。”
这时,另一位容貌端丽的女子从里屋出来。苏小可打量她的穿戴,位份应在宜妃之下,想必就是四格格的生母郭络罗贵人。
她指着苏小可向宜妃道:“刚刚内务府挑了十几个与瑶儿八字相合的,可瑶儿偏就看上了她。这孩子原在四执库当差,玉韫刚打听过了,品性倒是好的。只是岁数大了点儿,快十九了。”
“岁数大点儿不打紧,瑶儿身边的人,妥帖稳重最重要。”
“千伶百俐的,看着是个懂事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宜妃笑容温婉,看向苏小可。
“回娘娘的话,这孩子叫如花。”叫玉韫的掌事宫女见苏小可愣着不回话,只当她是害怕。忙帮着解围道。
听到“如花”这个名字,苏小可心里一阵叫苦不迭。
“嗯,模样很是清秀,只是‘如花’这名字忒俗气了些,如花……”
宜妃打量着苏小可,略一沉吟道:“不如叫‘入婳’吧,与‘如花’谐音,也算配得上你这个画中美人儿一样的丫头。”
苏小可这才欢天喜地叩谢宜妃娘娘赐名之恩。
转瞬间,她又不禁微微怅惘,从此以后,“苏小可”的名字不会再有人知道。自己只能是这个叫“入婳”的丫头了。
“瑶儿,横竖以后都是你和额驸身边的人,你自己中意就好。”
听到宜妃欣然应允,四格格宸瑶拉起入婳的手,喜悦与感激自笑容中轻轻溢出来。连同她那柔弱的手指一起,向入婳传递着一种温暖的力量。
宜妃略一沉吟,又看向她道:
“入婳,格格选了你做额附屋里的人。从此你身份不同,要好生看护着主子,日后到了草原,你就是格格最贴心的人了。”
入婳不由得心头一怔。
阴差阳错,自己竟然成了这试婚格格?!
更是万万没想到,全校男生众星捧月的苏小可,现在竟要巴巴地去给人家做小老婆。
曾经的她,是卓大历史系硕士生导师最得意的学生。《论清代联姻制度下的女性悲剧》的论文选题,一度惊艳四座,获得答辩时的最高分。
曾经的她,是上市玻璃纤维集团的总裁千金,一朵千娇万宠的人间富贵花。从不知什么是社会疾苦。
现在,她成了处处下跪的卑微侍女。然而,这一切都是拜导师安北所赐。
那个对美女有着深深偏见的“老干部“,让入婳每每想起来便觉得一口恶气郁结于胸。
不过,她觉得此生最爽的一件事,就是在公主府那座“壁画之门“关闭的瞬间,拼劲全力地把安北拽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