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贺锦兮一连两天都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愉悦,以至于香儿以为她收了传家宝,所以兴奋地忘乎所以。
这边,贺锦兮指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床头。
封常棣有一大堆姬妾?
封常棣竟然有一大堆姬妾!
从封家大厅出来,贺锦兮就被这个意外之喜高兴得合不拢嘴。
其实她已经听出来封家长辈不喜欢,他们无非就是想让她主动腾出司命夫人的位置?
想让她走,可没那么容易。她要寻出真相,更要弄清楚那批毒药材的源头。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贺锦兮总觉得封常棣不像是会被家规而拘束的人。小后院众人口中的“家规”,极有可能是他们留在封家帮封常棣做事情的理由。
但是贺锦兮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尽管她觉得调查药材之事刻不容缓,但是做人的良知又告诉她,调查归调查,可她这一举动是利用了封常棣的姻缘。而自个是个命不久矣的人,嫁给封常棣是害他成鳏夫,就算他没有说明选她的理由,当事实就是如此。
现在好了,原来他有一堆姬妾,那她完全可以在死前从他的姬妾里头挑一个出来给他当妻子啊!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第一件事必须是确定他的姬妾在哪里!
下人们肯定不会将封常棣的姬妾告诉未来的二少奶奶,所以只能靠她自己去查了。
既然封常棣没有遣散姬妾,那他一定会去见她们。
贺锦兮一番盘算后觉得,自己只要盯着封常棣,就一定能找到他的姬妾们。
盯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想当年她跟着师父学了那么久的轻功,不说是兔子,老虎猎豹都逮得了。她就不信封常棣能比豹子还难跟。
但今日是不行了。
听说封常棣一早就出去,这会儿已经回来,看来只能等明天。
对此,贺锦兮并不着急,师父说过,守得住寂寞才担得起大任……好像是这么说的?
现在她更加着急的是今晚小后院的欢迎宴。
因为师父太穷的缘故,出发的时候,只给了她一两银子,现在已经剩不多了。
还记得她出发的前一天,正在打包行李,师父就在门口探头探脑,那忧伤难过的模样,看得她的鼻头一酸。
她含着眼泪说:“师父,如果你舍不得徒儿,徒儿就不走了!”
师父叹了口气,摸着她头发说:“孩子大了,总得展翅飞翔,去更宽阔的世界。再者,此次你是为陛下办事,师父怎么能拦着你呢?”
“穷家富路,离开师父之后,一定不要苦了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不用节俭!”
听到这话,贺锦兮特别感动,等她看到师父摸出一颗碎银后,瞬间僵化了,住了一个晚上客栈就没了!师父还真是好算计!
于是,她又想到师父在临走前说的另一句话:“如果缺银子就找李闲庭,这是他应给的。”
那会儿,她一身正气,严词拒绝:“不可能,我绝对不花他一个铜板。”
师父还劝她:“谁家养孩子不得费点钱,费点精力,他的闺女一眨眼长这么大,精力是不需要他付出了,可是银子得给到位。不要觉得丢脸,这是你应得的!”
当时,贺锦兮还觉得师父是钻到钱眼里了,一身铜臭。
现在……她也想钻。
低头掂了掂手中的铜板,贺锦兮叹了口气。
她想念师父,更想念师父给的银子。
“女人应该怎么赚钱呢?”贺锦兮对着铜板发愁。
身侧的丫鬟香儿一听,立刻说道:“二少奶奶,我知道!”
香儿是封常棣安排给她的丫鬟,专门伺候她的起居,长得一张圆圆的脸,看起来可爱机灵,不过大概是因为才十四五岁,这机灵劲儿就有些单纯,但是不妨碍贺锦兮向她虚心请教。
“你说说!”
“我娘说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香儿摆着圆圆的小指头认认真真地说,“意思是,在家就从父亲那边要钱。嫁人了,就找夫君要钱。夫君要是死了,儿子也长大了,他就能给钱了!”
这也是个傻丫头,咦?她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
贺锦兮本来要纠正,眼角的余光瞥见窗边隐隐飘出的衣角,立刻便改了主意。
又在监视她?行吧,她演!
“啊!真的吗!想不到当女人这么好!”贺锦兮瞪大了眼,满脸都是学到了的惊喜。
她开始按照傻孩子的逻辑在心里开始盘算,李闲庭虽然是她亲爹,但这架势去找他,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家从父这一条是行不通了。
至于儿子,那更是没影的事,所以夫死从子也是不可能的。
最后就只剩下:“出嫁从夫?”
香儿:“二少奶奶就快要跟二少爷成亲了,他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你管他要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娘每次跟我爹要银子,我爹都高兴得不得了!”
闻言,贺锦兮俯身拍着香儿的肩膀:“香儿,你真是聪明的姑娘,等我嫁过来后,立刻升你当一等丫鬟!”
香儿一听,连连谢恩。
*
入夜,封常棣的药房内。
海叔踌躇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道:“少爷,这贺姑娘着实有些奇怪。”
封常棣比对着一对上好的三七:“哦?”
“我原本怀疑他是二房和四房的人,可那日她一点都没给盛四叔留情面。如果她是二房的人,也不太对。若她是二房的人,怎么会把盛四叔逼到如此境地?”
“二房和四房平日里同进同出、沆瀣一气,但都有各自的心思,背后捅刀子也不足为奇。”
海叔偷偷观察封常棣的神情,可他却没有过多的表情,而是经过多番对比后,最终选了水色略差的三七,将水色和品相极好的三七丢掷一边。
见状,海叔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便不敢再说下去。
“怎么不说了?”此刻,封常棣将手头的三七研磨成粉,他眼皮一撩,“继续。”
得了封常棣的令,海叔这才道:“二房和四房不过是为了利益走到一起,私下确实有不少小动作。可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明面上是不会伤和气的。若贺姑娘真是二房的人,她这样大张旗鼓的给盛四叔难堪,看似是压四叔,实则也打了二房脸面,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盟友。倘若她是司药的人,二房和四房是她的助力之一,她没理由折损自己的羽翼。”
“若她是二房的人,你怎知这不是一出苦肉计呢?”封常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道,“若她是姑姑的人,也未尝不是敲山震虎之举。”
“少爷的意思是……”海叔恍然大悟,“贺姑娘是二房的人,可以通过这一出,让人排除她是二房的嫌疑。但她如果是司药的人,就是故意借着这个由头给二房和四房一个提醒?”
封秀雪虽为封家司药,地位可见一般。
但她到底是个女子。
从前,封家并未有女子出任四部一职的先例,但封秀雪她却成为古今第一人。
而她能当上此位置,一来是她拥有一手炮制药材的绝活,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晓其中奥妙,这是她立足之本。二来封家不少男丁对她鼎力支持,这其中就包括二房和四房。当然,让她能稳坐司药之位的,是封家另一族叔封廉忌。
此人乃封家司脉,在族中颇有威信。
当初,他力排众议,是第一个公开支持封秀雪之人。
这些年,封秀雪的位置看似稳固,但议论之人并未绝迹。
为此,她想要长长久久的坐在司药的座位上,免不了这些人的支持。
是以,海叔认为,封秀雪不会轻易得罪他们。
但,事情没有绝对。
封秀雪越要稳固地位,就愈发需要他们的衷心。
平日里,她可能不好开口,但这一次,可以通过贺姑娘,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以帮他们摆平家中琐事,并且给他们体面。若没有她,他们将一无是处,连个乡下丫头,也可以对他们蹬鼻子上脸。
“是与不是,皆有可能。”封常棣冷笑了一声,又道,“你见过哪个女子真心接受夫君纳妾?当日她当着众人的面,摆出豁达的心态,不是做戏那就是另有所图。”
封常棣说着,拿起被自己丢弃在一边的三七把玩了一会儿,便随手丢给了海叔。
海叔将将接住这三七。
少爷选药材入药一向都是选最好的,为此封秀雪颇有微词,嫌他费药材,花多了银子。这会儿,他舍品相俱佳的三七,选了水色稍逊一筹的那个,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外强中干。
海叔闻了闻三七的味道,又仔细查看他的水色,并未发现不妥之处,他又放在嘴里咬了咬硬度,也是真三七的硬度。
这让海叔犯迷糊了,他诧异地看向了封常棣。
封常棣眉梢一挑:“切开看看。”
海叔将三七切开,亦没发现问题,待他将这三七研磨成粉后,放在凝块的猪血后,久久没见血块化为水。
海叔大惊:“假的?”
三七乃活血化瘀之药,真三七粉能化淤血,而假三七却没有此效。
他跟着少爷多年,虽没有少爷的医术,但是真三七和假三七,他只要多加观察,能一眼看出。
这假三七,从品相与味道还有硬度,竟与真三七别无二致,若不是他研磨成粉放进猪血里,还真发现不了其中的乾坤。
封常棣冷笑道,“连这种品相的三七都能作假,还假到自家头上了。”
海叔了然:“二少爷,您是在怀疑暗骑营查到的那批有毒药材和其他三房有关?”
前段时间,暗骑营查到了一批毒药材,这案子本来挺轰动。但后来不知怎得,突然就没了消息。不过,封常棣却对这个案子十分关注。因为,这批毒药材中,有不少炮制的毒药材是“碧寒枝”的药引。
也就是说,如果能找到这批毒药材的始作俑者,就能找出制造“碧寒枝”之人的蛛丝马迹。
按理说,这样的大案子,官府一定会追究到底,可时至今日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也没有关于始作俑者的消息流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案子还没了结。以及,它已经从明面上的追查,变成了暗地里追踪。
能制造这种药材案的,必然是有医药大家族的参与。
是以,但凡是出名的医药世家,都有嫌疑。
“暗骑营查出了这案子,却没有找我们封家询问,说明陛下已经在怀疑我们封家,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才没有查办。”封常棣看着假三七道。
“陛下怀疑到封家?但是二少爷当年你救了皇子,而且还……”
“天子以为天下人都应当为他卖命,更何况是学了杏林术,卖与帝王家?倘若封家真的有问题,过去的那些功劳都是过眼云烟。”封常棣看着假三七冷声道,“或许,陛下已经出手调查,只是我们不知道。”
“那位贺姑娘……”海叔忍不住猜测。
“她必须留,否则,大哥就得死。”封常棣冷声提醒。
海叔很清楚封常棣对封常景的感情有多深,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过。
“先试一试她。”封常棣说罢,微微垂眸,“不过这个家……已病入膏肓,是该治治了。”
海叔静默。
可不该治治吗?
这种以假乱真的三七能公然进入封家,它能蒙骗一时,能蒙骗一世?若不是有人中饱私囊,那就是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