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口一役大胜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消息飞速传至陕西,山西,山东,京城一片欢腾。无数的将士欢欣雀跃、热血沸腾,激动的泪水流个不停,就连皇上也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夜写了信问候边境勇士。
新疆之祸自先帝到现在绵延百年,郁郁沉疴,终在今朝得雪,这扬眉吐气的一刻,大清已经等待的太久太久了。
此次战役歼敌虽只有四万余人,比上次打得还痛苦,而且还是在大清人数战力皆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取得,其战役之经典,足可写入史书。乾隆还命纪晓岚将此战役编入四库全书,以示后人,告示天下这是一场里程碑式的胜利,对鼓舞大清民众与将士的士气,意义无比重大。
脚踩炸药,镇守黄河口,率万余勇士血战突厥,有勇有谋、敢作敢当,陈天翔一战成名,不过几日功夫,他的名字就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铭刻在了六十万戍关将士的心中。相比之下,昔日秦岭一战,则是完全不值一提了。
陈天翔本人却没有功夫理会这些,此次大战,从浙江带出来的精锐损失惨重,无数年轻的将士在他眼前倒下,刺激的他难以安眠。这些战士他都几乎认识,平时打打闹闹的,感情很好,可是这一战,却永远的留在了黄河口,尸首异地!因此这一路走下去,他发了疯似的练兵,为了加强士兵的素质,早起晚睡,玩命的程度让毕力克图等人也暗暗吃惊。
“刘小姐,你去劝劝将军吧。”落日下,陈天翔手下众喽喽额,不对,众人(毕力克图,周帅,图海,卧虎,李青,书杰,白朗,阿巴泰)站在刘玉儿身边,凝望着远处陈天翔宽厚的背影,默默叹气。
陈天翔跨在马上,光着臂膀,单手持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脸颊不断滴下。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却毫无觉察。双腿一夹战马,像一阵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杀——”
他怒吼一声。手中长刀刷地刺入立起的圆木当中,长长的刀尖戳穿木背,颤颤巍巍抖动。他身后身影闪动,数千匹战马掀起狂沙,骑士们怒吼着,演练沙漠攻势。
刘玉儿幽幽一叹:“他的性子你们不知道么?笑起来比谁都开心,倔起来比石头还硬,谁能劝得了他。”
周帅点头道:“也是啊,以前我与陈兄弟说起哪家地小姐长得漂亮,他眼里放的全是亮光。这两天任我怎么说。还给他说了京城几个有名的地方,打完仗请他去,他却怎么都不会笑了。”
“周大哥,你请将军去哪里吃饭?不带上兄弟我们”阿巴泰奇怪道。
周帅嘿嘿笑了几声:“是一个祖传的饭店,很好的地方,嘿嘿,陈兄弟应该会喜欢的。”
陈天翔喜欢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刘小姐自然也听出来了轻啐了口,脸颊微赧:“今日合议的时辰到了。周统领,你去请陈天翔到我帐中议事。”
望着刘小姐身影袅袅婀娜远去,阿巴泰几人这才哈哈大笑。周帅四周望了一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两位兄弟,你们发觉没有。总督与陈兄弟的关系,这两日似乎好转了许多。发现没有,他看陈兄弟的眼神,那个缠绵啊——两人仿佛在用眼神互唱情歌呢!这中间一定有猫腻,老周我教陈兄弟的功夫,他过两天估计用得上了!哈哈哈!”
“用个屁啊!”周帅屁股上挨了一脚,一个声音在他背后笑道:“你说那些花招,十年前就落伍了,该更新换代了。”
陈天翔光着个膀子站在几人面前,正擦着身上的沙子。他地肌肤和脸庞一样都是健康的小麦色,层层汗珠在黄沙落日中闪着油光,健壮之极。周帅看着他惊叹一声:“好肌肉!陈兄弟,你这功夫是怎么练成的?教教我!”
陈天翔嘿嘿道:“用沙子洗脸,用砖头搓澡,坚持十年,大事可成!”
周帅翻了个白眼,毕力克图和阿巴泰大乐,笑声与远处战马的啼鸣、将士的厮杀声混在一起,直透云霄而去。
陈天翔跨进中军地时候,日头已沉到大漠深处,营前守卫的将士,以崇敬的目光看着他,齐刷刷向他行礼。这是对强者地信任与尊重,是对血战新疆勇士的最高褒奖。
望着这一张张充满了期冀与兴奋的年轻面孔,想起战死在黄河口的那些兄弟,林陈天翔勉强一笑,默默挥了挥手。
方才踏进中军帐,便听一声豪迈大笑:“好你个陈兄弟,打了大胜仗,却两日不露面,怎地,莫不是怕我们抢了你的功劳?”说话的图海,拉住他胳膊,笑着不依不饶。
“图海大哥说笑了,这功劳本来就是大家的,还用抢么?”陈天翔微微笑道。
今日大帐中来的人不少,三军副统帅,各小队队长,就连主军的长官都来了两三个个,足有三十人之多,望见陈天翔进来,人人脸上都有喜色。黄河口战役就打得如此漂亮,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地,不仅一洗大清多年颓势,更叫新疆人止步黄河口、不敢冒进,怎不叫人欢乐开颜。
陈天翔这几天受了刺激,躲在大漠里发狠练兵,已经有两天没参加合议,诸人也是黄河口之后第一次见他,图海也对陈三敬佩了起来,再也不去提第一次陈三指挥失误的事情了,拉住他笑闹几声,帐中气氛甚是欢喜。
刘玉儿偷偷瞥他,只见他盔甲松散,额边头发上还沾着淡淡的细沙,这两日仿佛又晒得黑了些,嘻嘻笑笑中多出了些豪迈之气,与参军前的模样又有不同,仿似两般味道。她抿嘴微笑道:“图海大哥,你也莫要逼他了,听说从黄河口临走之前,陈将军将缴获的五千匹新疆战马全都斩首,向新疆人示威。新疆王大和卓亲临前线,望见这染血的马首,顿时暴跳如雷,悬赏一万金,战马一百匹,誓要拿住他呢。陈将军这两日是躲起来练兵了,他是担心不怕死的新疆人在他身上抢金子呢!”
众人快活大笑,掌声雷动。陈天翔瞅她一眼,嘻嘻笑道:“那总督你担不担心呢?!”
刘小姐白他几眼,脸颊染晕,微微转过头去,细如蚊虫的轻嗯了声,甜美之极。
主军右路统帅满洲正红旗血统苏查,将他二人微妙的情形看在眼里,脸色顿时煞白。
图海狠狠拍掌道:“陈兄弟,我就以为你斩马首这手最漂亮,比那黄河口里埋火药还要痛快。新疆人马背上长大,那战马就是他们的生命,你这一斩,叫那新疆人都胆寒那!我们大清数百年来,缺的就是这个狠字!这几刀下去——痛快,真他娘痛快!哈哈哈,各位你们说,是不是?”
诸将士都纷纷的点头!
诸人叙话片刻,信心顿时前所未有的痛快,连那一向沉稳的图海也是惩红了脸膛,黄河口大胜的功效可见一斑。
倒是陈天翔心里保持着清醒,新疆人虽是折了四万精锐,却还有二十六万人马压在黄河口前。这一战,新疆人败在骄傲轻敌,又是孤军深入,大清才能突出奇谋,克敌制胜。此战有一定的偶然性,且是不可复制的。随着战事的推进,新疆人吃一堑长一智,警惕性提高了许多,再想有这样的大胜,那是难如登天了。
刘玉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待到帐中安静下来,她指着墙上地图,沉声道:“我军现在所处位置,在陕西西边,离着黄河口约有四百里的路程。沿黄河而行,便是陕西了,这也是我军的背后倚靠。我们乃是陕西前唯一的一道防线我们一旦失败了,陕西必破。黄河口之战,虽以我军大胜告终,但新疆人主力大和卓所部已全军会合于黄河口下,仍有二十万之众,且都是新疆精锐。由于我军黄河口战大胜,远远出乎新疆人的意料,新疆军师已改变策略,新疆人骑兵不再盲突进,而是采取稳扎稳打之势,层层向前推进。我们要再想寻到五原那样的出奇制胜的机会,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刘小姐的一句话,顿叫大帐沉寂了下来。新疆人如果戒掉了焦躁冒进,那他们地战力就太可怕了。还有那新疆的军事。他的聪明机智,早就是人所共知了。
“诸位将军,对于眼下情势,你们怎么看?”刘小姐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掠过帐中诸将,轻声询问道。
严峻的形势摆在眼前,黄河口战大胜的喜悦被冲淡了许多,大帐里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皱眉沉思。
接下来地仗如何打,这也是陈天翔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以新疆军师的才智,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新疆人稳扎稳打,行进速度虽然减慢了,但是威势却增加了许多。对大清形成的压力将更加巨大。
“总督,若是我军摆开阵势,与新疆人决战。胜算能有多大?”图海沉思半晌,咬牙问道。
刘小姐轻轻摇头:“单就人数而言,新疆人与我军堪堪持平。我军在火器与箭弩方面具有优势,但新疆骑兵个人战力更为强悍。浩瀚大漠,无险可守。若是要决战,我军胜算只怕不到五成。那新疆人恐怕也正盼着此刻。”
决战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轻易使用,图海叹了口气。
陈天翔眼睛眨了眨,忽道:“军师,这陕西的秦岭山天然险峻,乃是新疆人进军中原的必经之地,若是我们在此峡谷重兵把守,能否截断新疆人南下的路线?”
话声一落,便听苏查反对道:“陈将军,你打了胜仗也不能骄奢啊。你可知。这要是守秦岭,就等于放弃了陕西省,我们就又失去了一座城池了!”
“但是我们还是在陕西内呀!”陈天翔淡淡一笑:“若照苏老弟你这么说,因为暂时的放弃陕西,所以我大清就不能守,唯有放任新疆人长驱直入,攻取京城?再说了我要守得,是陕西府前面的那座山谷,也是新疆人的必经之路”
论起口才,苏查哪是他对手,这番反驳,顿叫苏副帅无话可说。
刘玉儿点头道:“这条峡谷,固然可守,但是那有两条峡谷,只是我们的兵力却要分散了。新疆人可任取一条,集中兵力猛攻,那主动权就要落到他们手里了。”
“刘军师,新疆人南下,这两条峡谷必取其一,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是主动还是被动,为了保卫陕西府,这两条路口我们都是必须守的。我说地对吗?!”陈天翔眼光灼灼,猛盯着刘小姐的脸颊。
这样盯住我干什么?刘玉儿瞥他几眼,脸颊微红:“不错,此两条峡谷,我军必守。怎地,你要安放炸药再炸一次么?那新疆人上次吃了亏,这次恐怕不会上当了。”
陈天翔哈哈笑道:“刘总督真聪明,这么快就看穿了我的诡计,新疆人要都有你这么聪明,那我们就完了。”
刘玉儿恼怒地白他一眼:“你到底有什么诡计,快说!”
陈天翔神色正经道:“徐军师,若是新疆二十万人全部来袭,我军扼守此两条峡谷,以你的看法,我们能坚守几天?”
刘玉儿沉思半晌,良久才道:“扼守峡谷不比守城,除非把这峡谷炸断,否则,我军只能坚守三天。”
炸断峡谷固然能延缓新疆人的步伐,但同时也阻断了陕西通往大漠的咽喉要道,丢弃了黄河口不说,更将秦岭山拱手送给了新疆人。三十万大军也唯有退回陕西府一条路可走。一旦新疆大军将峡谷清理完毕,陕西府便再无天险可守,孤零零的暴露在新疆铁骑之下,此无异于唇亡齿寒。
而秦岭山对***地意义也绝不仅仅是一座巍峨的大山那么简单,它是农耕与游牧民族的交界,是镇守大清地天关,对于将士们的心理意义非同凡响。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一听说要炸峡谷,便齐齐变了脸色。
“三天?”陈天翔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拍掌道:“横竖都是个死,三天就三天吧。诸位将军,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