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来了一场暴雨,一大早醒来,整个巷子都是异常潮湿。巷子内,多了不少熙攘吵闹的小贩,昨夜的雨下的及时,将天蓝色的云空,浆洗的格外清冽。
青鸾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竿十分。她走出了门外,看清晨杂草树林挂满了潮湿的露珠,忍不住多嘴的向屋内问了一句:“你当真不问王大妈索要银两了?你可知道我们花了多少银两,结果你看——”青鸾气恼的向前踢了一脚,地面,俨然被踢了一个大泥坑:“你看你看,这是个什么环境!”
比起九幽,一年四季,甚至连泥土都见不到。
“王大妈被抓了,王大妈被抓了!”
门口忽然一阵骚动,你一言我一句,喧闹的杂音越来越大。
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青鸾出了门,喝住了一个跟着人群跑的少年。
“小哥哥,小哥哥,这是怎么了?哪个王大妈被抓了?”
“小妹妹,你外来人吧?你可能还不知道,就是街东头的王大妈啊!前两天一帮外来得土匪老爷……不官兵老爷打入了我们长平,把我们得县太爷给抓紧了。官府老爷要在咱们长平,说是重建都城,那新上任得官老爷为民做主,谁知道这节骨眼上,王大妈竟然杀了人,还是她亲生的儿子!都说虎毒不食子,这贼婆娘太毒了!乡亲们趁着这机会,也把她收例钱得事情抖了出来。官老爷说,被收例钱得良民都去的都要写个花名册,去官府报案,搜她个底朝天!”
青鸾一听不得了,这个王大妈不正是整天张罗着替自己办事的人吗?她连忙要小哥把他手里的花名册也要了一份来,咬紧嘴唇,一溜烟便飞奔到了屋内。
“小姐!不得了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苏佩微微怔了一下,一丝倦意散在了眼角。
“又怎么了鸾儿?不着急慢慢说。”
“你听——”青鸾把仙器法螺扔到了她的面前,两颊被气的泛起了红晕,愤愤道:“那个骗子居然杀了人!现在正在官府怕是要行刑,只可惜我们托她寻的屋子,这银子又打了水漂了!”
“……罢了,把花名册扔了吧。”似乎是闻惯了这草香的味道,苏佩惬意的说:“以前在九幽,从没有这么好的天。你随我一起去市集走走顺便……去看看王姨。”
听巷上的人说,今天十五,是长平是敬神的日子。
镇子上热闹非凡,好不容易,他们才挤出来,寻到一处偏僻的小巷。
远处,才歇好了一口气,便看见有双肩挑着吃食的汉子正走来。见那汉子干干净净,笼子内的香气也迎面而来,她一下子便来了食欲。
“小哥——来两大份粉蒸肉。”
虽然是隔着一段距离,但远远看见他的身影,苏佩便笑吟吟吆喝着。
“好咧,姑娘。”
俊秀的汉子清脆的应了一声,放下担子,一边盛着,一边又随手递上了两份油茶。
刚舀了几口,临街的巷子又传来了一声尖叫——王大妈要行刑了!王大妈要行刑了!只听临街的人群一下炸开了花,乱糟糟般,大家纷纷丢掉了营生,吵吵闹闹跑去府衙看热闹了。
“小哥,你不去看看么?”苏佩抬起头看着他。
这一眼,便看穿了眼前小哥的不同——他眼神有些暗淡,猛灌了一口随身油茶,叹气道:“有什么看的,现在这个世道死一个人有什么奇怪。”
“小哥哥你这话说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青鸾咕咚咕咚的喝下了一大碗油茶,好不气恼:“那个王大妈啊,仗着那张嘴借东借西,骗了好多家银子,这样的人死了真算是罪有应得,就该死!可你倒好还替这个人说起了好话来!”
“你懂个什么!”
见那女童不经世事,小贩子满脸通红,有些生气道:“要说该死!也是那狗知县——”话未吐完,他却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苏佩皱起眉头:“小哥,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冤情?”
“可不是嘛。”小哥听这口音,仔细打量了她们二人,眼看着这两个人并不是这里的长客,便放下心来:“前几日他那混蛋儿子从京城赶了回来,说是在外谋了份差事,要拿些钱做本钱。当时我就在门口叫卖,眼看着王姨从屋内拿出了银子,而那双手——”小哥低下头,声音颤抖起来:“那双手是怎样的手啊……全部都是伤痕。细细嘛嘛的小裂口上血痂累着血痂,根本就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要是说王姨这个人,平时是为人刻薄了些,仗着哥哥是个官儿,收了不少街坊的例钱。可话说回来,哪次街坊的大买卖,不都是她提前把风放出来的吗?更何况当街的人谁不知道他拉扯了这么一个混蛋儿子,平时白吃白喝不说,一再外面惹事就知道向家里要钱。王姨见他要的多,就多嘴问了一句。谁曾想、谁曾想……”
苏佩一惊:“怎么?”
“还能怎么,不给就抢呗!”见她一脸怀疑的样子,小哥自顾自的演了起来:“就是这么一推,王姨就躺在了地上!过了一会我看见几个人高呼着死人了,才慌慌忙忙跑了回来。”
青鸾听到这个,便闷着头吃自己的粉蒸肉,口齿不清道:“哦哦……哦这么说,王大妈也算是命苦的人。”
“可不是嘛。”小哥接连摇了几个头:“可惜了,本来她也确实是有营生的,喏。”他远远指着巷尾的破旧屋子:“那是他丈夫生前营生绸缎店的地方,如今虽然是荒落了,但好歹也是家里的一处财产。说起房子了……前一段还听她叨念着要修缮修缮,给什么人去住。”
“可这儿的居民也不是说她例钱收的厉害么?”苏佩内疚的低着头。
“那样的话你也信!”他干笑了就几声:“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就打个比方,那个街头的李大嘴!一直欠着王大妈的救命钱,这不是催的急了些,他的女儿昨天不知什么运气,被官府的人看上了,李大嘴这才趁着新亲戚,想赖掉那笔账。这卖死猪肉的李大嘴才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例钱这种东西……呵呵,不过是她乞讨救命的可怜钱,他那个儿子呦……”
苏佩忽然感到身上一阵发冷,将袖子向前拽了一下,血脉似如同冰丝一样,漫遍全身。
“这蒸肉……真是越吃越冷了。”苏佩连忙掏出了荷包:“小哥,这钱您收好,可别耽误了生意。”
“得!那两位吃好了!”小哥兴高采烈得唱着山歌,叫卖声越来越远了。
陡然一阵恶心,苏佩将粉蒸肉顺手泼了出去。风起,她看了一眼吃的正欢的青鸾,脸上苍凉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