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王建志和吴祥高出去见客户，老厂长呆在驻京办招待所收拾屋子，办公室只有尚行毅一个人。这时李磊走了进来，他在楼上有个工位，平时呆在楼上。李磊问尚行毅哪个学校毕业，得知是黑工大后，他说：“啊，你是黑工大的，我也是哦。”
“师兄好！”尚行毅马上说，“师兄当时住哪个公寓？”
“我？我住七公寓还是八公寓来着。”
尚行毅想了想，学校好像没这个公寓啊，便说道：“师兄一定毕业的早了，那时公寓编号和现在不一样，我在A公寓住了四年。”
“你怎么一毕业就干销售呢，先去做技术工作多好，有了技术基础，和客户交流能方便一些。”
“不怕师兄笑话，我想着就算干技术以后也得转型干别的岗位，不如就直接干销售工作吧。”
李磊没再说什么。
尚行毅又问：“师兄，咱们这有销售提成吗？”
“你来的时候没谈过吗？”
“没有。”
李磊支支吾吾地说：“有一个计算公式，在我电脑上，我没记住，按阶梯计算的，但是非常低，百分之零点几还是多少来着，没记住。”
尚行毅“哦”了一声，心想：“有就好，就是不知道我能谈多少单子，也不知道到时候领导会不会给我提成。”
过了片刻，李磊皱着眉头问道：“你觉得王建志这人怎么样？”
尚行毅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李磊接着说道：“不知道你觉得他怎么样，我觉得那人真不怎么样。我去年年底来的北京，刚来的时候有点水土不服，有一天感冒了，难受得厉害，打喷嚏流鼻涕，发烧到三十九度。王建志看见我不舒服一声也不吭，你说他怎么也是个主任，是位领导，一点都不关心下属。第二天早上起来浑身难受，没办法我打了个招呼，开车去了附近的医院。去了医生就给我打点滴，刚打上没多久，王建志打电话说他要用车去客户单位，叫我把车开回去。我听他电话里那么急，赶紧拔了点滴就走。回去把车钥匙给他，他又说客户不在单位，他不出去了，把我气坏了，我想算了，再出去也不开车了，整个人晕乎乎地下楼打了个出租去的医院。我在贵阳厂呆了快十年都没见过这样的人！你说他还是位领导！还有一次我跟他去见客户，他到人家单位门口才给里面打电话，结果半天没人理我们，我们就在门卫室一直等着，你说我们又不是出去卖牙膏卖肥皂的，真是把人弄得憋屈死了。”
李磊忿忿地诉说着遭受的人间疾苦，尚行毅一边听他讲，心里却在想这种是非之事听听就好，千万不要乱说话，更别搅和进去。
这时，李明宝走了进来，李磊和尚行毅站起来向他打招呼，李明宝一边走一边笑呵呵地说：“就你两在这呢，别人都出去啦？”
李磊和尚行毅点了点头。
李明宝伸出右手示意俩人坐下，他坐好后说道：“小尚这两天都去哪了？”
尚行毅想了想说：“前几天跟着王总出去过航天空间技术研究院。”
“是几院？”
尚行毅并不知道是几院，他重复道：“航天空间研究院，造飞船和卫星的。”
李明宝笑着“哦”了一声，说道：“那是五院总体，王建志没跟你讲，五院有好不少院所，分部在全国各地。”
尚行毅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道：“那里我的校友挺多。”
“这好啊，你看，和他们说话时候，大家一说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和客户的关系就近了。”李明宝接着又问，“小尚对工作有什么想法？”
尚行毅想了想说：“后面再跟着王总多出去走走，多去学习学习。另外自己也通过一些渠道，比如互联网或者校友渠道多找找客户。”
“你指望王建志？指望他，就怕黄花菜都凉了。”李明宝笑呵呵地说。
尚行毅听到这话不经有些愕然，他看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李磊，又看向李明宝。
“平时跟你师兄多学习。”李明宝说着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得上楼去了。”
李磊开口说：“李总慢走。”
俩人站起来和李总告别，目送他出门。
“小尚，我跟你说个事，你出去别乱说啊。”李磊压低声音说。
“嗯，肯定不说。”
“公司刚成立的时候，王建志带着李总走访认识老客户，有一次王建志见老客户从头到尾都没介绍李总，弄得特别尴尬。”李磊继续压低声音说道。
尚行毅没有说话，他心想，这种是非事，听一听就要甩到脑后，可一定不要乱说话惹祸上身啊。
俩人再没有产生新的话题，李磊坐了一会上楼去了。
这天下午，尚行毅正在电脑上搜索电机需求信息，李明宝突然走了进来，他站在尚行毅桌子前面微笑着说：“小尚，就你一个人啊。”
“是，就我一个人。”尚行毅起身说。
李明宝问：“王建志呢？”
“今天没见王总，可能去见客户了。”
李明宝“哦”了一声，又说道：“你忙你的，我在这打个电话。”他走到王建志的桌子跟前，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拨了个电话。
尚行毅坐下来继续在网上查找电机需求信息。
这时听到李明宝对着电话说：“喂，哦，是彤彤啊，我是李明宝，你妈妈呢？出去了啊，哦，叔叔找她没事。再见。”他挂了电话，坐了几秒钟没说一句话，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尚行毅坐在那寻思起来：“这是打电话打到一个女的家里去了吧，小孩子接的电话，还叫小孩的小名儿，看来跟小孩和妈妈都挺熟啊。关键是李总为什么当着我的面打这个私人电话呢？难道是没把我当外人？这不太可能，我上班才几天啊，真是搞不懂，还是继续上网查我的电机需求信息吧。”
下班后，尚行毅正在宿舍看田野上网斗地主，突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李明宝，他马上接起电话说：“李总，你好。”
“小尚，这会忙着不？”
“李总，不忙。”
“这样啊，明天早上你跟我出去一趟。你现在住哪？”
“我住在陆军第二医院。”
“哦，这样的话，明早七点半，我开车过来接你，你在医院大门口等我。”
“好的，李总。”尚行毅说罢挂了电话。
田野一边斗地主一边问：“领导下班了给你打电话，啥事？”
“总经理说明早跟他出去一趟，到时候过来顺路把我一接。”
“可以呀，刚上班没几天，总经理就这么重视你，专程来接你啊！”
“想多了，赶紧斗你的地主，这把搞不好要输了！”尚行毅笑着说。
第二天早上，尚行毅提前十分钟来到医院大门口。过一会，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了他跟前，车窗慢慢落下来，露出了李明宝的笑脸：“小尚，上车。”
尚行毅小跑着绕过汽车坐在了副驾位置。他心里不免有点激动：“我还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车呢，啥时候我也能开上这样的车啊。”
李明宝从车上的眼镜盒里取出一幅墨镜，戴好后问道：“你怎么住在陆军第二医院？”
“我同学在这上班，我住他宿舍。”
李明宝说早上去一个客户那里坐坐，尚行毅“哦”了一声。
尚行毅又激动又紧张，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俩人路上再没有开口说话。
到了目的地，客户接他们进了单位。李宝明停好车，客户便先脚朝办公室走了，李明宝去车后备箱取东西，尚行毅站在车前，一时不知道该跟着客户走还是该等李明宝，正迟疑间，李明宝笑着朝客户扬了扬下巴，尚行毅这才小跑着跟在了客户后面。
尚行毅刚进办公室，李明宝后脚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把一袋东西放在桌子上，问客户最近忙不忙，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俩人坐下来聊了起来，尚行毅坐旁边凳子上听他俩聊天。
大概聊了半个小时后，李明宝和尚行毅起身告辞，俩人在回去的路上基本无话，中午吃饭之前回到了公司。
这一天，尚行毅一个人在办公室上网，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人个子不高，凸着圆滚滚的肚子。尚行毅看着他，等他开口说找谁，结果那人打量了一眼尚行毅，一声不吭直接踱到落地窗前看向外面。
尚行毅有点纳闷，这人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难不成是公司的人？不过这里的人都见过了啊，应该不是公司的人。他这么一想，也就没理会继续上网。
过了片刻，那人从窗前转过身来，硬生生地问：“王建志呢？”
尚行毅听他这么一问，心想这人估计不简单，说不定是位重要客户，便站起来微笑着说：“王总今天出去了。”
“你是新招进来的？”
“是的，来了有两礼拜。”尚行毅一边说一边走到那人跟前。
“哪个学校的？”
“黑工大。”
那人脸色缓和了点，点上一支烟说道：“黑工大啊，我们单位几个研究室的主任基本都是黑工大的。”然后慢悠悠地踱着步出去了。
过了一会，吴祥高背着电脑包回来了。他把包放在桌子上，点起一支烟，问尚行毅：“今天来什么人没？”
“刚才进来一个人，我不认识。”
“都说啥了？”吴祥高盯着尚行毅问。
“问王建志去哪了，我说王总出去了，还说单位里几个研究室主任都是黑工大毕业的，说完就走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吴祥高笑着问。
“不知道。”
“他是孟达，泉林厂的厂长，是不是看着很普通啊。”吴祥高呵呵地笑着说，从包里取出笔记本开始打游戏。
尚行毅心想，这厂长还真是其貌不扬，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过了一会，王建志挎着电脑包急急忙忙进了门，老厂长紧紧跟在后面。王建志神态紧张地说：“小张快过来，小尚你也来，孟厂长来了，咱们一会开个会。”
尚行毅看见他头上冒了汗。
四个人围着客厅里的桌子坐好，空出对着房门的位置。没多久，孟达走了进来，他坐下来，拿出一盒烟，给王建志、老厂长、吴祥高每人扔了一支，又抽出一支递给尚行毅：“你抽不抽？”尚行毅连忙摆手说：“谢谢孟厂长，我不会抽烟。”
孟达用两只指头夹起那支烟，旁边的王建志赶紧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孟达问：“少个人吧，李磊呢？”
王建志支吾着说：“不知道。”
孟达顿时厉声道：“李磊怎么回事？不想干马上回贵阳厂子里去！不就是去二院收个钱，厂里来了谁都会干！”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尚行毅看见吴祥高抽烟的手微微抖了起来，老厂长两眼直直地盯着孟达，王建志马上拿出手机拨电话：“李磊，你在哪呢？孟厂长来了要给大家开个会——哦，好的，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说：“他去航天二院那边了，去送个文件。”
孟达抽了一口烟，缓声道：“咱们先说吧，王建志你讲讲最近北京的情况怎么样。”
王建志开始讲目前北京几个航天研究所的业务，他讲完以后，孟达并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说：“晚上有个饭局，王建志你一会跟我走。”
王建志点头说：“好，小张要不要去？”
“不用，就你跟我去。”孟达说罢在烟灰缸里灭了烟，起身往外走。王建志背着电脑包，跟在孟达后面，俩人出门而去。
他俩刚走，吴祥高马上起身跑去玩游戏。
老厂长坐在原位置说：“咳，李磊这小兔崽子也是够倒霉的，孟厂长来了他不在。不过，你看王建志这家伙居然说他不知道李磊去哪了！”说完就呵呵地笑出了声。
旁边的尚行毅一时还没缓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