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晟随李一虎、毛俊一行五人,经水路转旱路,历时近两个月,终于到达了云南省昆明市。如此舟车劳顿,众人身上的盘缠也都耗尽了,大家只得凑了几块银元找了家便宜的客栈暂时住下。
这一日,毛俊和李一虎出去打探云南讲武堂本期招生考试的时间,其余的人都在客栈里等候消息。由于没有多余的钱付房租,几个人只能共同挤在一个房间里,除了三张单人木床外,其余的人也只能将就着打个地铺了。周牧晟呆望着窗外,心中似乎还牵挂着侬翠,也有些想念自己刚逃离不久的那个家了。
突然一阵上楼的急促脚步声,屋里的人都转过头张望,只见毛俊和李一虎兴奋的走了进来。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考试时间为下个月初!”毛俊气喘道。
众人听见毛俊的话都兴奋的围了过来。
“原来云南陆军讲武堂现在已经更名为“云南陆军讲武学校”了,”李一虎继续道:“前几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王朝在云南的统治,不久后,云南都督蔡锷将军就下令把校名更改了!”
周牧晟听见李一虎的话,很是振奋:
“辛亥革命推翻的不仅仅是满清王朝在云南的统治,推翻的可是统治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制度啊!”
“看来我们还是不够进步,连学校改名了都不曾知晓!”一旁的同学季常放下手中的书,惭愧道。
李一虎道:“我们小地方来的人,消息自然闭塞了些,可是我们一直在努力,向着新时代的革命志士不断靠拢啊!”
“说的没错!”毛俊附和道。
众人像是突然得到了一股力量,都相互鼓舞着。
“什么时候报名?”周牧晟问。
“三天后开始报名!”毛俊回道。
“离考试时间还有半个月,眼下就要报名了,可是我们身上都没有钱了,这可如何是好?”另一个同学方子龙道。
“子龙说的没错,我们得想想办法!”李一虎道。
毛俊接话道:“我和一虎刚刚还想说呢,上来的时候客栈老板又催我们交钱了!”
“不如我们去打工吧!找点教书、报社的文字工作,不然卖报、送信也是可以的呀!”季常商量着。
众人都陷入了思考,片刻,毛俊道:
“考试已经迫在眉睫了,我们这次只能成功,容不得失败!千里迢迢而来,难道还要败兴而归吗?考试的严格我们都是知道的,可不光是文学,我们还得加强身体素质的锻炼才行啊!”
“那怎么办?我们又得温书,哪里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呢?”方子龙焦急了起来。
“这样吧,”李一虎沉着道:“我们每个人只留两身换洗的衣物,其余带来的行李、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当铺典当了钱财,我想也是足够应付到考试了,这样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复习。不如这样,每天早上和傍晚,我们都去翠湖旁跑步锻炼身体,白天和晚上都各自复习功课,如何?”
众人觉得李一虎的提议不错,都纷纷把行李拿了出来。
周牧晟也积极响应,拣选着自己包袱里的东西。李一虎走了过来:
“周牧晟,我见你可是带了两个包袱过来,东西应该不少,不如一并当了吧!”
周牧晟本只顾着自己的包袱,听李一虎这样一说,才察觉到身旁的另一个包袱。那个包袱可是侬翠留下的啊!周牧晟看着身边不远处的那个包袱,它静静摆在那里,那么的孤独无依,就像自己逃走的那天侬翠无助的样子。
周牧晟陷入了沉思,没有回答李一虎的话。
李一虎见周牧晟沉默不语,只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话,走过去随手将侬翠的包袱拿起来便走开了。周牧晟这才缓过神来,只眼睁睁看着李一虎将包袱拿走,又不能多说什么,这一刻他像是回到了自己逃走的那个夜晚,那一晚也是如此的无奈;可见众人都为了前途如此的热忱,自己又怎能纠结于儿女情长呢?想到这里,周牧晟狠心转过头,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三天后,周牧晟一行人前往翠湖西侧的承华圃报名。报名点设在陆军讲武学校校门几百米外,由于军事学校的全封闭管理,校门紧闭着,闲人是禁止入内的。一位身着戎装的教官威严地端坐在长桌前,仔细审核着报名者的报考信息,身后高挂着“云南陆军讲武学校丙班学员招收报名点”几个醒目的毛笔大字横幅,几个年轻点的教官耐心指导着报名者履行报名的程序。
周牧晟等人远远望见一栋米黄色的建筑伫立在眼前不远处,虽然校门紧闭,却显得格外神圣威严。
季常见此,问道:
“怎么只是招收丙班的学员?我们可是错过了甲班和乙班的报名时间?”
“我也纳闷呢!凭什么就是丙班了!可比甲班、乙班等级低贱了不曾?毛俊,你们可打听仔细了没有?”方子龙追问道。
这时,一个年青人正好从方子龙身旁经过,听得方子龙的话,只淡淡冷笑了一下,径直向报名点走去。
方子龙望着这个年青人拂袖离去的背影,心头恼了起来:
“诶,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竟然如此无礼?”说完正要举步上前去追问,却被李一虎叫住了:
“陆军讲武学校历来共分为甲、乙、丙三个班,甲班招收的学员必须是驻滇部队19镇的营、连、排级的军官,而乙班招收的学员是从巡防营的营、连、排级军官中选调的有文识的人,对于我们这样条件的,就只能是丙班招收的对象了!这不过是招收对象的区分而已,哪里存在贵贱之分!”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方子龙有些生气。
“一虎也是昨天才听人说的!”毛俊解释道:“我们本来就是来自小地方的人,本就不了解太多,你又何必责备他?”
“好了好了,现在知道了就是了!”周牧晟劝解道。
众人便也不再说些什么,都向报名点走了过去。
周牧晟等人在教官指导下登记了自己的姓名、籍贯、学籍等信息,这时只听见之前满脸威严的教官笑着和先前那个傲气的年青人攀谈着:
“眼前陆军讲武学校可正是需要你们这样的留洋归来的学者啊!”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望奋身为革命、为拯救我中华民族之复兴而学习!”年青人坚定回道。
“听说这次有不少的留洋学生前来报名呢!我方才留意了下,他便是从南洋归来的!”毛俊道。
“留个洋有什么了不起!”方子龙使了个白眼。
“我们还是多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吧!努力备战,方能脱颖于众人!”李一虎道。
周牧晟望着前方那个年青人,倒觉得他身上强烈渗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革命气息。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周牧晟等人总是天蒙蒙亮就起床前往翠湖边跑步锻炼,白天和晚上都复习着书本。在翠湖,周牧晟时常可以听见陆军讲武学校里学员操练时洪亮的呐喊声;也时常会遇到那个傲气的年青人,两人也只不过是打个照面,没有多余的交流。周牧晟看着这个年青人,心想他即便是留过洋,倒也如此的勤奋刻苦,自己不由得在钦佩他的同时,也暗中较劲加倍的努力着,如此李一虎等人也都被周牧晟深深感染着。
考试的日子转眼即到。这一日,考者终于可以踏进那向往已久神圣而庄重的陆军讲武学校,在西楼进行文化、智力考试;第二日,考者又都依次进行了体能、体魄考试。考试这才完毕,只等着三日后的放榜了。
三日后,放榜的时刻到了。周牧晟一行人早早便从客栈赶来,见陆军讲武学校校门外早已人头攒动,不时有人发出兴奋的呐喊声,周牧晟等人一听便知那定是被录取了的学员,也不乏有双眼含泪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这样瞬间感受的悲喜交集使得周牧晟一行人无比的紧张与不安。
冲在前面的方子龙和常季兴奋地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堆满了笑,不断大喊着:“考上了!考上了!”
周牧晟、李一虎、毛俊听见他们的欢呼,也很是高兴,李一虎问道:“是谁?谁考上了?”
“我和方子龙!丙班步兵科!”常季兴奋道。
“那我们呢?”毛俊问。
“我们只看到我和常季的名字……”方子龙回道。
周牧晟听方子龙这样一说,不免情绪低落了些,李一虎望了望人群,道:“或许我们会在其他的科系咧!去那边看看吧!”
周牧晟和毛俊也自知不甘,倒变得信心十足了起来。
毛俊跟着方子龙和常季钻进拥挤的人群里,只李一虎和周牧晟举步维艰被人潮阻塞在后面。不一会儿,毛俊用力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大吼道:“考上了!考上了!”
“谁考上了?”周牧晟和李一虎同时发问。
毛俊见二人焦急的神情,故作镇静,片刻,大笑道:“我们三都考上了!”
李一虎和周牧晟一听,都不免相视而笑,之前为之的担忧和忐忑这一刻都可以抛弃得酣畅淋漓了。
“是哪个科系?”周牧晟问。
“你们来看!”毛俊拉着周牧晟和李一虎又挤进了人群中。
三人钻到了人群前。
“你看!那儿那儿!”毛俊兴奋指着墙上的榜单。
周牧晟顺着毛俊手指的方向望去,“周牧晟”三个字顿时映入自己的双眼,这三个字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显得那般的陌生,那三个字是他自己,也是即将开始崭新人生旅程的另一个人。周牧晟抬头看见榜单的几个大字“丙班炮兵科”,也心领神会知道自己的科系了。
“太好了太好了!咱们五个人都考上了!”毛俊感叹道。
“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可真算是没有白辜负了呀!”周牧晟的话意味深长,众人眼中都包含着泪花。
“恭喜恭喜!”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竟是那天报名时候遇到的那个年青人。
方子龙见到是这个人,心头难免不快,讥讽道:“留过洋的又怎样?我们五个不也照样榜上有名么?”
年青人听方子龙这样一说,并没有回应,只微微默笑着。
周牧晟见眼前的这个年青人沉着冷静,淡定从容,定知道他一定也考上了,便笑贺道:
“同喜同喜!”
年青人见周牧晟如此爽快,定铁了心要交到这个朋友,于是伸出右手,笑道:
“广东人士叶宜伟,愿与有志之士共同学习进步,报效国家!”
周牧晟听见年青人报出自己的名字,转头看见炮兵科的榜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叶宜伟”,不免心生敬佩,也伸出右手将叶宜伟的手握住,道:
“四川人士周牧晟,以后“同窗”之交,还望多多指教!”
周牧晟依次为叶宜伟介绍了身边的李一虎、毛俊等人,方子龙心里虽有些不快,眼前也只好顺应大家,以示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