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四川省成都市东部以外两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县城,这里地平域广,静谧深幽;这里的人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过着辛苦且平淡的农耕生活。祖辈们将这片土地取名为“福安城”,寓意福气安康。
沿福安城外河流往南五十里地处,有一平坦宽阔的场坝子。场坝子是各地乡民通往镇里赶集的必经之地,多年以来的络绎人马为这里累积起来些微的繁荣。场坝子不远处的洋槐树林子后便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周姓的府邸。周家于清道光、咸丰年间已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祖上有人考取过功名,在县里做过几年官,后告老还乡修建了宅院。如今当家的周志仰老爷已不知是周家第几代人了,年轻时参加过乡试,虽不中功名,但在几个兄弟中也算聪慧,又时常博得其父欢颜,遂到了年纪接过祖辈的家业,先后取邻县江氏、郑氏为妻,育得一女三子。周家现已无人在县里为官,也鲜到福安城经营商业,只靠着祖辈留下的房产和几十亩地过活着,日子已大不如前。周家长女周毓芳早年便已嫁人,长子周牧树和次子周牧丰也于前年先后娶妻,唯末子周牧晟还在学堂念书。这周牧晟长得一副儒雅之风,于长辈先生跟前也极其谦逊,加上自小聪颖,学业不凡,便深得周家老爷的喜欢。周家老爷自小受三纲五常等封建礼教,对其三个儿子要求极其苛严。长子周牧树和次子周牧丰都先后顺应了周老爷的管教,唯独这末子周牧晟自小便不满足于私塾的束缚,要求去县里学堂念书,周老爷起初极力反对,可日久也渐渐管不住他了。
周牧晟在县里念中学堂的第二年,周家附近几十里开外的媒婆都前来说媒。起初,周家老爷自持骄傲,并不领会众媒婆的好意,早早叫下人将这些燥舌媒婆子打发了去;后来见周牧晟寒假里总是东奔西走,在家里总有闲不住的架势,生怕他又惹出些让自己难堪的事来,心里便也开始变通了起来。这一天晚饭后,周老爷便与郑氏说起此事,同意让周牧晟娶妻。郑氏老太平日在家就没太多说话主事的权利,见老爷如此通情,早早抱得孙子自己又何尝不可,第二日便开始张罗起了这件事。
不久,周家三少爷娶妻的事闹得周家上下人尽皆知,唯独周牧晟自己成日沉浸在书海里,对家事充耳不闻。
得知周家郑氏亲历操办这门婚事,各乡各镇的媒婆又都纷至沓来。为了能够攀上这门好亲事,各家媒婆都极力劝说周家老爷和郑氏,把自家举荐的姑娘说得天花乱坠,时常刚送走一拨人,另一拨又凑了上来。一天下来,周家老爷和郑氏被弄得疲惫不堪。晚饭后,两人不得不再商量了起来。
“不知老爷看上了哪家的媒?”郑氏在一旁轻声试探。
周老爷听郑氏这么一问,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自满的端起桌上的一碗茶,只喝了一小口:
“敢来说媒的人家,我看都是在乡镇里算个有头有脸的人,当年老大老二都没这么个阵仗,如此看来,老三方是有福之人啊!”
郑氏见周老爷没有对自己的话做出答应,渐渐焦急了起来:
“老三自然是有福的,可这眼前选哪家的姑娘才好呢?”
郑氏仔细冥思着,片刻却突然听见周老爷放下了茶碗,掷地有声的抛出了一句话:
“那就抓阄决定吧!”
周牧晟闲在家中数日,整日除了背着家人偷看一些现代进步的书籍和报纸外,无非就是睡懒觉,对周家老爷的对外应酬从不参与。
这一日,周牧丰恰好从县城办事回来,牧晟听闻后连忙朝二哥的屋子奔去,不巧在长廊拐角处撞到正端着茶水的丫鬟侬翠,茶水洒落一地不说,连侬翠都被撞得人仰马翻,大叫一声,重重跌倒在地。牧晟连忙将侬翠扶起,没多说便要撒腿奔去,只听见侬翠一边拍打身上尘土,一边碎碎念叨:
“三少爷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不沉着!”
周牧晟平常在家里对下人十分客气,因此下人对他说话也从不梗语。牧晟急速奔跑着,些微听到侬翠在后面怨骂,也没仔细分辨。
周牧丰前几日受周家老爷差遣,去县城收粮站结算今年的粮钱,来回奔波受了累,正要准备休息,牧晟掀开门帘钻了进来:
“二哥,我要你买的报纸呢?”
“买报纸?粮钱没收到还买什么报纸?!”周牧丰显得很不耐烦,一边敷衍着,一边将解开的长衫随手扔在椅子上,回头却撞见牧晟望着自己期盼的眼神,不禁走上前去拍着牧晟的肩膀,语气缓和道:
“这两天二哥忙着结算账务,没有时间给你买,下次,下次吧!”
牧晟听闻后一阵失望,但体谅到二哥来回一趟确实辛劳,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那二哥你休息吧,我先走了!”牧晟正准备离开。
“三弟!”牧丰叫住了牧晟。
“我听人说现在外边局势不太好,闹腾的慌,你还是安心在家看看书吧!过些日子成了亲,在家帮着打理事情,就省得你东想西想了。”
牧晟本来听到牧丰讲到外面的局势,顿然又起了兴致,没料到二哥却话锋一转谈到了自己成亲的事,不免扫兴了些:
“谁要这么早成亲啊?我才多大?书还没念完呢!”牧晟追问了起来。
“看看你,看看你”,牧丰开始教唆了起来,“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娃儿咯!找你大哥问去,二哥我要睡觉了!”说完就坐上了床。
牧晟从二哥房里走出来,也没把二哥的话放在心上,连着几天没去周家老爷和郑氏那里跪安,也索性懒得去理会这些所谓的礼节规矩,去池塘边转悠了一圈便又回自己屋里去了。
过了几日,周家开始热闹了起来,远近的媒人都聚集在周家堂屋,等待着周家老爷的抓阄。
牧晟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穿好衣服正要出门,见侬翠端着一盆热水笑迎了过来:
“正要叫三少爷起床呢!”
牧晟跟着侬翠又走回屋里,听见外面的说话声,问:
“侬翠,外面来人了吗?”
侬翠递上刚拧好的毛巾,朝门外望了望,这才反应过来牧晟问的话,连忙笑道:
“三少爷说的是堂屋里的那些媒婆子吧!一早就过来了,正热闹着呢!”
“媒婆子?”牧晟擦完脸,本些许狐疑,见侬翠正朝着自己嬉笑着,以为是她有什么好事,便一边将用过的毛巾盖在侬翠的头上,一边打趣道:
“难不成是你要嫁人了?”
侬翠平日里经常被这些少爷们捉弄玩笑,也不见得生气,只取下头上的毛巾放在盆里清洗,一边道:
“我哪有这个福分?像我们这些下人,就算是到了嫁人的时候,还不是就随哪个马夫车夫的去了,哪里还用媒婆来费口舌的?倒是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们,才费得着这些个心思。”
牧晟听完觉得也对,便开始认真了起来。
“不是你是谁?”
“哎哟,都说你三少爷成日里只知道读书,脑筋这么不开窍的啊?”侬翠不禁又笑了起来。
“我说是你,你信还是不信?”侬翠瞪大着眼睛用手指着牧晟。
“我……”牧晟支吾着,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三少爷,老爷让我来叫三少爷更衣去往堂屋抓喜!”门口站着丫鬟瑞珠。
“抓喜?抓什么喜?”牧晟开始紧张了起来。
瑞珠见牧晟还不动身,便连忙拾起椅子上准备好的干净棉布袄,递了过来:
“三少爷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老爷给三少爷看了亲,不知选哪门亲好,让三少爷亲自去抓喜阄,抓到哪个,便娶哪家的姑娘啊!”
一旁的侬翠也跟着瑞珠嬉笑了起来。
“什么!这简直荒谬!”牧晟大惊失色,夺门而出,朝堂屋奔去。
“穿件衣服三少爷,别冻着!”侬翠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