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军镇向南五里，有个草亭紧挨驿道。或许是临近黄昏，行客都想赶在天黑之前进城的缘故，此刻亭中空荡荡的无一人歇脚，亭外却有位体型魁梧健硕的男子伫立着，普通的面孔上布满沧桑，要不是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威严和材质不错的藏青劲装，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一位附近村庄上了年龄的庄稼汉子。
“嘶，咴儿咴儿……”此刻栓在一旁的黑色骏马，打着响鼻，前蹄不停轻踩着。
“紫电，你小子咋比你老子我还耐不住性子呢？这不才等了半个时辰嘛！”劲装男子训斥完自己爱马，心里也难免起了疑惑，“鸿儿去了这么久，理应在半个时辰前就该到的，莫非出了什么事？”
劲装男子正是孤身前来迎接宁国三皇子一行的卧虎关守将、驱虎军统将——镇北候柳远山，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不担心。微服私访的宁国三皇子一行明面上只有三皇子宁皓晟和崔长宇二人，但暗地里保护他们的死士肯定不在少数，单是被崔家老太公看中已定为家族未来接班人的崔长宇，崔家对他的保护必定不会弱到哪去。
“唷？这不是来了嘛！”柳远山看到三骑出现在视线中，嘴角微微泛起笑容。
“臣镇北侯柳远山叩见殿下……”待三骑来到身边，柳远山迎上前跪拜。
“柳叔快请起。”三殿下宁皓晟见状飞身下马，赶紧双手托起柳远山，“这次是私访，柳叔不必多礼。”
柳远山见此也就作罢，询问道：“殿下一路可曾顺利？”
宁皓晟微微瞟了眼崔长宇，道：“处理了一些小事，耽搁了下，让柳叔久等了。”
“无妨无妨，长宇贤侄，崔老太公身体可安好？”
崔长宇见柳远山朝向自己问话，赶忙拱手行礼，“托侯爷福，太爷爷身体康健，临来时，他老人家特别嘱托我代他向侯爷问好。”
“好好，我已叫人安排了酒宴，殿下您看？”
“皓晟听凭柳叔安排。”
……
东陵虽是军镇，但要比一些州城占地面积还要大的多，镇北候府就位于东陵镇北侧。
宴席过后，宁皓晟随柳远山来到他的书房，屏退左右后，柳远山给宁皓晟沏了杯茶，淡淡问道：“殿下可否告知此次私访是代表圣上还是太子？”
“哈哈，柳叔在皓晟面前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拐弯抹角啊！”宁皓晟洒脱一笑，丝毫不在乎柳远山开门见山的问话，“实不相瞒，父皇身体欠佳，数月来都是皇兄在监国理政，此次自然也是代表皇兄了，要不是因为离不开，此番他肯定会亲自来的。”
“那太子之意？”柳远山端起茶杯，送到嘴边。
“皇兄意思想必柳叔心中早已经明了，何必试探皓晟呢？”宁皓晟摇摇头，显得颇为无奈。
“其实我一直想问……三殿下果真没有此意?”
宁皓晟正要去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颤，立马收了回来，轻扶额头，“皓晟胆小，也无皇兄那般雄心壮志，长幼嫡庶继承顺序千年来不曾有变，不然上神也不会认可。虽然自“逆天之乱”后，他们不太管人族纷争，但四国皇位继承之事，他们不可能不过问，毕竟我们所有的礼制都来自他们，所以柳叔就不要再拿皓晟开玩笑了。”
“上神吗？”柳远山轻念一声后就沉默不再言语。
“柳叔，这次崔长宇能随我同来，你肯定是明白其中之意的。”宁皓晟端起茶杯吹了吹小抿了一口。
“是啊，能这么快就得到崔家的支持，还真是有点出乎我意料，太子殿下果真是有手段啊！”不同其他三国，宁国所有跟荒兽相关的交易都是由崔家经营，以捕兽为主的百兽门更是在崔家扶持下百年来成为了宁国大宗，就连屹立数百年的大宗御兽宗都不得不让出原本在岚州的的基业，选择迁至苍州，这背后原由已经是显而易见，崔家背后要不是有上神支持，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些的，而且那位上神在神族中的地位绝对也不会太低。太子宁皓旻既然能得到崔家支持，那也就是已经得到崔家背后那位上神的认可。
宁皓晟看着杯中的浮着打漩的茶叶，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柳叔，别怪我插嘴，皇兄和柳清妹妹情投意合，既然这样，顺势同意这门婚事岂不是更好？”
……
书房中，柳鸿静静地站在中央，等着自己父亲开口，而柳远山，此刻呆呆地看着对面茶桌上那杯已冷了许久的茶水。
“鸿儿啊，你可知三皇子宁皓晟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半响后，柳远山终于开口说话了。
“恕鸿儿愚昧。”
“你这混小子，除了带兵打仗，你咋就不学学老子的……”柳远山气得跳起，手指柳鸿训斥着，但一时语塞。
“阴险狡诈？老奸巨猾？”柳鸿借此试探着回答。
“放屁，快给老子住嘴，老子这是……对，是深谋远虑。”
“对对，还是爹爹您才识过人。”柳鸿笑着对着自己父亲竖起大拇指。
“少拍老子马屁，鸿儿，我知道你天性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只爱冲锋陷阵，父亲我也不逼你，可谁叫你妹妹不争气呢？”
“妹妹又惹您生气了？”
“怪只怪你们的娘亲走得早，清丫头被我们惯坏了，本来见她小时候就聪明伶俐，想着送到京都国院让她好好学习捭阖权谋，你们两兄妹一文一武，在我百年之后，仍能保我柳家兴盛，可谁想这妮子只知道谈情说爱，唉！”
“您是指妹妹和太子？”
“咋了？你也支持他俩？”柳远山闻言立马吹鼻子瞪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柳鸿吓得忙吞了口口水，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太子宁晟旻，总感觉这人有点让人看不透，相比之下，三殿下宁皓晟更合我胃口。”
“连你都能看得出，清儿那妮子咋就那么糊涂呢，不知道宁皓旻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药，把她迷得心智全无。”
柳鸿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问道：“三皇子这次来就是为这事？”
“太子宁皓旻得到了崔家支持，这次是借此来试探我的意思，咱们十万驱虎军实力在那摆着，不得不叫人惦记。”
“那咋办，爹您要是拒绝，不但妹妹会生气不说，太子要是继承大统后，肯定会处处针对我们。”
“看来你也不傻啊！”柳远山没好气地数落着自己的儿子。
“本来就不傻呀！”柳鸿挠挠头嘀咕着。
柳远山瞪了柳鸿一眼就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要是答应，凭宁皓旻的手段，用不了多久咱们的驱虎军就得改姓宁了，这倒也没啥，我最担心的就是到时候没有驱虎军做倚靠，你和你妹妹在宁国就没立足之地了。”
……
柳远山在让柳鸿退下后，再次陷入沉思。他不喜宁皓旻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五年前轰动宁国的那场“京都诏狱”。当年中书令兼京都国院院长的元文启被举报纵容家族私开曦矿，经查证据确凿后，皇帝雷霆大怒，亲下诏狱，最终光被杀之人就有四百余人，被判入狱、流放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元文启原本是柳远山朝中政敌，正因如此，他安插到元文启身边的探子为数不少。有一次他接到线报说元文启在自己书房召见了当年还未被立为太子、正在京都国院读书的宁皓旻。宁皓旻进屋后元文启便屏退左右，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窗。探子偷听到两人的密谈内容，原来是宁皓旻为能保持在京都国院中各科成绩排名榜首的天才少年形象，竟不惜使用一些肮脏手段，其中最严重的是在一次骑射比赛中，他竟然给同父异母的二皇子宁皓纹的坐骑下药，导致在骑乘过程中坐骑突然发狂，二皇子宁皓纹从马上摔下最终双腿落了残疾。元文启查明真相后非常生气，但他还是没有选择把实情告诉皇上，而是先私下警告宁皓旻，宁皓旻当时跪地苦求对方原谅，并哭着忏悔自己的过错，表现得很真诚，元文启也相信自己这位爱徒是真心悔过便原谅了他。半年后发生诏狱时，宁皓旻跪在大殿外给自己老师求情，为此还被罚禁足一年。
柳远山一开始并没有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由于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老对手，爱名远胜于爱财，不可能冒着这么大风险去私开曦矿，觉得此案过于蹊跷就派人暗中调查了许久，一些蛛丝马迹渐渐浮出水面，均把嫌疑指向了宁皓旻，虽然这些证据还不确凿，但他绝不愿意拿自己女儿的幸福和驱虎军的未来去冒险。
“时间还是来不及吗？”柳远山忧心地盯着桌上的灯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