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先生:
这一章的内容太多了,我决定分成两幕来写。
上一幕说到聂晓风留下了忏悔书,其实从内容上应该看得出来,这哪里是一封忏悔书?分明就是一封忍辱负重、功德圆满的颂歌,聂晓风丝毫没有任何的悔意,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天命使然,似乎他在替天行道。
但冷鸣和我都觉得此事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因为铁皮房内确实存在好几个疑点。我们看完了信件便出了铁皮房,里面不开窗户的话实在太闷热,我出了一身的汗,尤其是前几天查案的时候摔了一下后背,伤口被汗中的盐分刺激的很痛,冷队长关照让我在小院内找个小凳子先坐下休息一会。
施法医向冷队汇报了现场的证物收集和尸体的初步检验情况:屋内门口位置发现了房门的钥匙,上面只有聂晓风的指纹,铁皮房的大门和锁头上只发现了死者的指纹,没有其他的指纹;天平上的的手印和脚印是死者聂晓风的,室内的破旧梯子上没有任何指纹,上面只有一些被蹭掉的灰尘的痕迹;地面上有四根短铁棍都有着不太明显的划痕,应该是最近几天内产生的;铁皮房南面的墙上发现了一些布料纤维,与死者裤子膝盖上的纤维一致,膝盖上的灰尘形状与天平上的印痕相符;房门口的照片和信件上的指纹都是死者的;室内的足迹只有死者的脚印。在死者的衣物里面没有发现死者的通讯工具。
死者聂晓风确实是吊死的,绳子勒在脖子的位置属于上吊造成的痕迹,没有发现其他的外伤,死亡时间初步推定在大前天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
“什么?十一号死的?都死了三天了?”
“是的”
冷鸣无奈的点点头,给去外面查线索的小郭打了个电话,又对院内查线索的小申补充了一句,随即看了一眼聂晓风的尸体说道:
“还真没看出来,这聂晓风上身这么瘦,下身却挺胖”
过了一会儿,在外面查线索的小郭回来了,对冷队长说道:
“我去查了T字路口的监控器和洛水河在天目山段的行船情况。T字路口的监控器显示大前天下午四点至晚上八点之间只有这一辆黑色汽车拐进来过,没有发现其他进来的车和出去的车,还有这个监控器因为是在城外比较远的地方,又是普通公路而不是高速,所以监控视频的保存时间也只有四天,四天前的监控视频会自动被覆盖,所以四天前的晚上这辆车是否进过城在这个监控里查不到,但我已经拜托我在裕隆区派出所的同学帮我查十号那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这辆黑车是否从这条公路进过城,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
我询问了洛水河天目山段的旅游管理部门,负责人说现在的洛水河是枯鱼期,禁止各类大型渔船下河捕捞,两岸时不时的都有巡查的人员,小型船只就更不可能出现了,只要下了水就会被急速的水流冲走,非常危险”
冷鸣点点头说道:
“好,既然这样,小郭,你再给你同学打个电话,让他再帮着查一下11号下午这辆黑车是否真的进了城”
小郭点点头便离开了。
小申也走了过来,对冷队长说道:
“院内被烧毁的汽车已经面目全非,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了,里面的东西几乎都烧没了,我在车的内部发现了一些融化的塑料和蜡,还有一块没有燃烧完全的车内饰,还有一小堆似乎是烧焦的有机物,像是动物的身体组织,而且还有一些类似于粗纤维的灰烬,像是车座套的布料纤维,对了,车上被火烧毁的后视镜只有一个,这辆车确实是春晖小区门口监控里的那辆车,但这辆车的底部还有一条没有烧到的车皮,是黑色的车漆,看来这辆车应该是重新喷了漆,还有被烧毁的汽车下面发现了很重的倒退车辙印,但是奇怪的是前轱辘的印记要比后轱辘的印记轻很多。
按照您的要求我们也查看了铁皮房的房顶、周围和墙面,房顶的东面有些向地面凹陷,里面积存了一些还未干涸的雨水,油毡纸也有些脱胶隆起,大概是雨水长期冲刷浸泡的原因;铁皮房没有任何的小门和出口,只有窗户和大门可以出入,铁皮房与木质底座嵌合的非常好,而且生了锈,都连在了一起,几乎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院内右手边的仓库里面有一张床,还有一个皮箱,里面装的都是死者的衣物和一些个人物品”
“车被燃起后为什么没有炸啊?”
“哦,是汽油被放光了,烧毁这辆车的燃料就是这辆车里面的汽油,所以没有爆炸”
我也汇报了我的发现,房间里面的怪异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出现的老鼠、破旧的梯子和一个个在灰尘上画出的大圈更是让人无法理解。
冷鸣感叹的对我说道:
“看来,这是一间标准的密室啊,严格上来讲是间双重密室。一间铁皮房把死者罩在了里面,窗户从内部上锁,大门也在里面锁住,并且无法从房间的外面在里面上锁,没有任何的出口可以进出人;一条洛水河和一片麦田把这间铁皮房牢牢的围住,无人进来,也不可能有人横渡洛水到东岸去,甚至没有发现一个陌生人经过麦田,真像一座孤岛。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错,虽然洛水河天目山段的两边都有桥,但那桥却在麦田的边上,而且麦田的最东边距离仓库也有相当的距离,想要过桥的话必须要绕过或经过麦田,如果这样的话一定会被麦农听见或看见。否则根本到不了对岸,难道聂晓风真的是自杀的?还有很多疑点啊”
“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就先存档,先想一些眼前碰到的问题,从室内说起吧,室外暂时没有什么明显的疑点”
“冷队长,您还要我提供意见吗?我推测聂晓风是凶手,结果凶手死了,我现在真的有点信不过自己了”
“不要失去信心,放心大胆的分析,有的时候事情的真相与我们就隔着一层纱,蒙蔽我们的只有那层纱”
我只得硬着头皮分析道:
“第一个疑点是屋内的老鼠和蛇,老鼠在哪个空间活动一般都是这个空间里面有一些荤腥儿,可是室内并没有发现什么食物残渣儿,而且室内的密封性非常好,这老鼠是怎么进来的?并没有发现其他稍大一些的孔洞供老鼠出入,而门缝和房檐下的缝隙又太小,老鼠就算能爬高也很难钻进屋内,蛇倒是能钻出铁皮房,不过这蛇似乎没有吃掉老鼠,反而与老鼠和平共存,这点很是让人费解,不过动物世界的规则并不归我们人类管。
第二个疑点是室内梯子上的灰尘我觉得,梯子旁边的灰尘比较多,而梯子轮廓的那一圈却干干净净,而且梯子上也没有多少灰尘,按理来说所有地方的灰尘都是一样的厚度,这就说明这个梯子被用过没多久,但上面却没有任何的指纹,只有一些模糊的被拿起的痕迹,如果是死者用梯子去开窗户通气,那为什么会没有指纹哪?有些说不通。
第三个疑点是房间东墙地面灰尘上的一个个大圈,到底是什么意思?聂晓风为什么要这么做?临死之前还在画圆作几何图形?还有房间地面上经纬走向的脚印是什么意思?他在屋内走正步?我倒是知道他当过兵,不过这个时候玩这种情怀是在搞纪念吗?我实在是想不通这是为了什么。
第四个疑点是室外的汽车我倒觉得有些烧的不合情理,一般毁掉证物是因为想要躲避搜查,可他都已经选择自杀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烧毁汽车哪?他到底在顾忌什么?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恩,你说的这几个疑点都是很明显的,但最不可思议的是聂晓风自杀的动机,他大前天刚刚给我们投递了一封举报信,信中的口气对咱们警察极尽挖苦之能事,甚至还提到要离开东山市过逍遥的生活,有这种想法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想要自杀哪?”
“动机确实有些牵强,聂晓风在忏悔信中提到他是因为杀了亲生母亲而自责,他的行事逻辑和近乎凶残的想法怎么会突然产生想赎罪的念头?这可不符合他的人设。
还有关大爷倒底跑到哪去了?怎么没见他报警啊?他既然见到了聂晓风,就应该在逃走后的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抓他才是,如果他没有报警是想杀死聂晓风给聂晓雨报仇,可是他根本不是聂晓风的对手啊,难道他想躲在附近再次伺机杀掉聂晓风?可他最好的选择就是通过法律的途径制裁他,这聂晓风是大前天下午死的,这都过了快七十二个小时了,他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关大爷也应该出现了,仇人已死,还有什么躲藏的必要吗?除非关大爷不知道聂晓风死亡的消息,那他选择沉默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还不联系警方?
难道是关大爷……”
“很有可能,看来关大爷大仇得报了,不过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聂晓风的?警方都一直找不到他,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找到了?”
“会不会是在大街上无意中见到的?他可认得聂晓风的样子,随后跟着聂晓风找到了他住的仓库。而聂晓风知道他谋杀尹兰芝的消息暴露后给车喷了黑漆,所以我们才一直找不到他”
“可是关大爷是怎么跟进来的?麦农并没有发现有第二个人出现哪”
“会不会是扮成了麦农的样子混进去的?”
“不可能,这麦田里的麦农都是一个村的,肯定互相都很熟悉,来了一个陌生人怎么会不记得?”
“难道是趁聂晓风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潜进车里的?没有别的可能了,如果关大爷一路上打车跟踪的话,监控器一定会被拍到,那我们只要询问出租车公司的司机就会知道了,即使他半路下车隐藏自己行踪的意义也不大,毕竟两条肉腿怎么跟得上车的速度?若离得太近也会被监控器拍到,更要命的是聂晓风也会通过后视镜看到他,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车烧毁了,也无从查证后备箱的指纹了”
“后备箱里不会有指纹的,梯子上的迷糊印记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是他杀死的聂晓风他一定戴着手套作案,室内不是没发现其他的指纹吗?”
“这是目前唯一的解释了,但关大爷可不是大前天才见到聂晓风的,他一定是更早的几天前见到的聂晓风,到这后应该是趁着晚上麦农回家睡觉的时候越过麦田顺着桥去了度假村,他当时一定是住在度假村了!只是这聂晓风上一次来到仓库是十多天前,这一次是大前天,据麦农说这期间的白天他并没有离开过,他又是怎么跑到城里被关大爷盯上的?这期间聂晓风晚上是否出去过也不得而知,只能寄希望裕隆区的派出所同志能有所发现”
“对呀,我差点忘了监控时限这茬儿,如果没有发现的话很可能是四天之前聂晓风去了城里,不过最好还是去出租车公司查一下,看看关大爷是否是打出租跟踪的聂晓风”
“没错,谨慎起见,不能漏掉任何的可能,你回去后去趟出租车公司吧”
我点点头,这时候冷鸣的微信通知响了,是马队发的,马队说这个旧仓库是前库主在一年前卖给了一个城里的人,当时因为这个前库主比较急用钱,而买主又不想走正常的手续,所以就直接现金交易了,据前库主形容,买主的相貌很像聂晓风,应该就是聂晓风无疑了。冷鸣突然反应过来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去度假村吧!如果真是关大爷杀死的聂晓风,他可能会在度假村的房间里留下一些线索”
冷队长让施法医和小周带着检验设备跟我们一起走,又让小郭给铁皮房内外部拍了照片,并把现场的草图画了下来,其他的警车带着尸体和证物回了分局。我们开车出了T字路口,沿着环城公路往南来到了过洛水河的那座南桥,那座桥距离仓库也有一段相当的距离,从桥上望向仓库确实很模糊,桥的东面有一个监控器俯视全桥,但是拍不到仓库,往北便是天目山脚下的缓冲地带。而桥下的洛水依然是轰隆作响、东逝而去,这水势这么大,也足以掩盖了任何的哀嚎,一切罪恶都被卷入涛涛巨波,淹没在汪洋大海。
有一句古诗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当时的情境: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看来孤岛人终究是无法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