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狗子,你快去吴大鬼家看看你姐吧!”
村西头的毛娃子边跑边喊,还没到王三家,声音已经传到王三耳朵里了。
“我姐咋啦?”王三听到毛娃子提到他姐,心不由地拎起来,放下手中的锄头跑过来。
“不晓得,刚看到吴大鬼家里人把许老医生带到他家里去了,好像说是五姨太不行了,你赶紧去看看吧。”毛娃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他妈的,吴老鬼!”王三大骂一句,飞似的往吴大鬼家跑去。
五姨太是王三亲姐,名叫王小玲,家中排行老大。王三在家中排行老三,二哥出生没多久就营养不良夭折了。没多久父母也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那个时候王三只有五岁,大姐也只有八岁,在乡亲们你家一碗粥我家一把米的救助下,勉强活下来。
在王三的记忆中,大姐就是亲娘。
一年前,王三在林子里找柴,被躲在草里的土疙瘩咬了一口,大姐急的四处跪地求人借钱买解药。乡亲们都是苦哈哈,一年的收成被地主吴大贵压榨得所剩无几,大家背地里都称他为“吴大鬼”,真是要人命的恶鬼!
眼看王三无药可救,大姐哭着对王三说道:‘三儿,姐没用啊,救不了你,你死了姐也跟你一块儿去……”’
王三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被蛇咬了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姐一个该怎么过。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小心,平时都很警觉的。
“唉!大玲子妹子啊,你这……唉……”吴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对这姐弟俩欲言又止。
“吴大娘,我弟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麻烦吴大娘到时候给我俩收个尸,我们姐弟俩在这里谢谢你了,给你磕头了!”大玲子一边哭一边给吴大娘咚咚磕起了响头。
“大妹子,你说的什么话。三狗子被土疙瘩咬了又不是没救,吴老爷家不是有专治被土疙瘩咬的药嘛!”吴大娘赶紧说出早就想说的话。
“我知道,可是他家的药从来不外传,即使我去求,他也不会给的。”大玲子绝望的说道。
“是这么个话,那药是他家宝贝啊。但是吴老爷子听说你弟被咬了,特意找我来跟你说,他愿意把这药给你弟用,救他一命!”吴大娘赶紧说道。
“真的吗?吴老爷真愿意把药给我弟啊?”大玲子难以置信的问道。
“那肯定啊,只不过……”
“大娘,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大玲子看吴大娘欲言又止,知道不可能有白送的药。
“大妹子,其实是好事啊,你知道吴老爷他家条件的,要什么没有?吴老爷呢有四房太太,除了大太太生了个闺女,其他姨太太都生养不出。吴老爷家大业大,就是缺个儿子以后继承家业。吴老爷说了,只要你给他做五姨太,立马把解药送来救你弟。往后你要再给他生个儿子,这个吴家有一半都是你的!”吴大娘眉飞色舞的说道,恨不得立马把大玲子送到吴家,拿到两袋精米回家。
“好”
大玲子早知吴大娘会说这些,年前吴大鬼就托人来说媒,被大玲子拒绝了。
吴大鬼压榨乡亲,年纪又大,弓腰驼背一口黄牙,可以做大玲子爷爷了。今天从不愿进她家的吴大娘来到她家,还说吴大鬼愿意把药给她,她心中已猜到八分。
此时大玲子眼中只想赶紧救弟弟,只要能救弟弟,就算要她的命她也给。
“哎呀,太好啦!我就说你弟弟福大命大,不会死的,你们家呀,以后有福啦!”吴大娘喜出望外,一把拍在双腿上。
“我先去告诉吴老爷喜事,让他来送药,你准备准备啊!”吴大娘开心的手舞足蹈跑出去了。
后来,王三用了吴大鬼的药,也好了。大玲子被吴家接去做了五姨太。
这一树梨花压海棠,大玲子这枝鲜花也算是被摧残了。
自从大玲子嫁到吴大鬼家,王三再也没见过大姐。吴家不让他俩相见,只有吴家每月派人送来一袋糙米,半年一封书信。王三从小没进过先生家门,大字不识一个,每次都把信拿去让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玩的毛娃子读。毛娃子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后来家里败了也再没上过学。在毛娃子心中,能下水会爬树的三狗子哥就是他的信仰。
王三一年没见到大姐,甚是想念。想着最近一定要找个法子见大姐一面,虽然大姐在信中每回都说自己很好,但王三总感觉不放心。这两个月来总感觉乡亲们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又不说什么。前两天听到爱嚼舌根的吴大娘在村道场上跟几个老娘们小声说着什么“好惨啊”“五姨太可惜了”。她们看到王三走过来,立马不说了。
王三回过思绪,发现已跑到吴家。
还未进门,只见许老医生从门口往外走,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说:“可惜可惜”
王三一把抓住许老医生的脖领子“你说什么?是不是我姐?”
“你姐,唉....你先去看看吧”老医生被吓了一跳,又不敢多说,直指院里柴房。
王三连跌带爬的来到柴房,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不用想,大姐应该就在这里。
“我姐呢?你们都给我让开!”王三嘶吼着推开围着的众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卷鼓起来的破草席,孤零零的躺在柴堆里,地上一滩深紫色已半凝固的血迹像刀子一样插进王三的眼睛。
王三颤抖着打开草席一角,只见大姐枯瘦蜡黄的脸上布满伤痕,凌乱的头发,紧闭的双眼和咬出血痕的嘴唇明显生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姐!”王三无力的嘶吼道。
“到底是谁?是谁害死我姐?”他无法相信,一年前还充满生机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瘦弱的只剩下骨架,全身伤痕累累。
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敢吱声,他们都不敢看那双充满泪水和仇恨的眼睛。
“是你姐不中用,咳咳……自己想不开。”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尖锐吊着嗓门说话的声音。围观的人听到声音,立马让开来,原来吴大鬼来了。其中一个肥头大耳长得像猪的管家倾身向前,小声说道:“老爷,您先顺口气。”
“刘老爷那边说过了吧?”吴大鬼顺了顺气问道。
“老爷放心,已妥当!”管家俯身回道。吴大鬼满意地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来到王三跟前。
“小舅子,你姐不知得了什么病,这几个月来我是寻遍名医,用尽好药给你姐治,可就是不见好啊。她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家里能砸的都被她砸了,我是不忍心说她一句啊……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她先住在柴房里,没想到今天就……就离我而去啦!。”话还未说完,吴大鬼鼻涕眼泪已经流了一大把。
“你不信的话,问问他们,是不是这么个事。”吴大鬼赶忙补充道。
“是啊,是啊”零星的几个人小声应和道。
“吴老鬼,你瞎说什么?这分明就是被人打死的,我要报官!”王三听吴大鬼这么说,肯定是不信的。大姐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疯就疯了,况且这身上的伤痕哪来的。他需要一个真相,一定要弄明白大姐的死因,还大姐一个公道。
“县太爷来了!”大门跑进来一个小厮,只见后面乌泱泱一队人马,一个身穿官袍的人物胖子从八抬大轿上被旁边小厮缓慢搀扶下来。
“刘老爷,您怎亲自来啦?”吴大鬼看到县太爷刘老爷的轿子立马迎上来笑问道。
“你家的事我已知晓,事出突然,是个人都会有疑问嘛,我今天带了仵作,自会给大家一个公道嘛!”刘老爷一屁股坐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上,扯着嗓子说道。生怕王三不知道他的来意。
县老爷带来的仵作拿着一包工具进入柴房,围观群众个个想凑上前看看仵作验尸怎么个验法。被几个捕快拦了回去:“都走开,不可围观!”
王三虽不愿大姐的遗体遭到破坏,但可以还大姐一个公道,给自己一个真相,也没办法了,对仵作嘱咐道:“轻一点!”
那仵作察看了几下,站起来对县太爷拱手道 :“五姨太应该是郁结于胸,茶饭不思致气绝而望。这身上的伤应该是五姨太神智不清时自我摧残而致。”
“不可能,我姐怎么可能神智不清,更不可能伤害自己!”王三怒吼道。
“王三狗,你怎么跟县太爷说话呢?人家仵作大人验尸几十年了还会骗你不成?”肥头大耳的人厉声说道。
王三正要理论,此时,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县太爷站起来缓缓说道:“王三,我知晓你平日里喜欢偷鸡摸狗,念你家穷,从未抓你进大牢。你姐已逝,不要做无端地猜想错怪好人。你姐好歹也是吴老爷的姨太太,丧事自然会好好的办,你姐也体面,你莫要在这纠缠!”
“是是是,县太爷说的是,我吴某人也是这么想的。”吴大鬼赶紧附和道。见县太爷摆手转身要走,立马招呼管家过来。
“你去送一送刘老爷,务必把刘老爷送到府上。”吴大鬼对他耳语道。
县太爷走后,现场的群众也被赶走一半,剩下几个吴府的家丁守在柴房门口。柴房里是王三抱着大姐的尸体哭的叫人心碎的呐喊声。
吴大鬼回到后院,半躺在榻上抽起了大烟,烟雾缭绕中仿佛进入的神仙世界,也听不见外面王三的哭声了。
过了半晌,送县太爷回府的管家回来了。吴大鬼半眯着眼悠悠的问道:“送去啦?”
“回老爷,都送到了。”管家回道。
“嗯,好。”吴大鬼又猛吸了一口大烟,感觉盛是满意。
“那崽子还在那哭丧呢?”吴大鬼突然想起前屋还有一个令人头疼的主。
“还在哭了,我听着声音都哑了!”管家回道。
“给他五两银子,让他回去,我听着实在心烦。对了,这事让家里下人个个都嘴紧着点,谁要走漏了风声,我也让他吃吃我的铜疙瘩!咳……咳”吴大鬼一时激动,忍不住又咳嗽的起来,直到吐出一口浓痰才舒服些。
“王三那崽子脑子有名的梗,认准的事跟蚂蝗似的会盯着不放。虽说咱们请刘老爷帮咱们圆了谎,但难免日常梦多,那小崽子会发现什么,到时候做出不要命的事……”管家一边给吴大鬼拍背顺气一边说道。话还没说完,被吴大鬼用烟杆子猛敲几下头。
“猪脑子!要你甚用?”吴大鬼一边敲一边骂道。
“你不会让他离开咱们村,离开咱们县啊?多给他二两银子打发他离的越远越好!”吴大鬼被气的差点气没上来。
“是,是,我知道了,老爷,我这就去办。”管家赶紧跑出来,他也怕吃吴大鬼的铜疙瘩。
吃铜疙瘩是什么东西?也就吴大鬼这个老变态能想出来。吴大鬼常年抽大烟,一杆金丝楠木的烟杆上镶了一个象牙制的烟嘴,独这烟斗是铜的。烟斗里黑漆漆黏糊糊,每次虐待下人就叫他们把这个铜烟斗吞到肚子里,经过肠胃的清洗,拉出来的铜烟斗更加黄灿灿。吴大鬼称这个过程叫“加香”。吴大鬼最爱用加过女人香的铜烟斗抽大烟,仿佛心灵和身体都受到了洗礼飘飘然升了仙。
府里不知有多少人受过这罪,尤其是丫头们,敢怒不敢言。能怎么办,在吴府能有碗饱饭吃,出了吴府,这世道,只能是个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