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墓王朝正值鼎盛昌荣,呈现出几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盛世景象,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室一族也愈发强调至纯的血统。
各氏族借势而起,母系氏族却人脉凋零、贤才难出,在争权夺势的男人眼里变得碍眼,慢慢被施压排挤到了绝境。
刑氏与司氏是能跻身六大氏族的大族,虽是女子掌权,行事魄力自古以来也不输男子,她们为官、经商、外交、带兵作战无一不能,家族的培养足以让她们立足。
更重要的是,这两大氏族尽出美人,她们的存在,让本该安身内院的女子不再认命,刻板的约束女子的礼法也慢慢失了存在的意义。
如此下去,这王朝岂非要乱了套?
各大氏族心思想到了一块儿,合起伙来打压将要走向兴盛的刑氏、司氏。
除了打压,也不妨碍有人怀着别的心思,皇帝早就觊觎刑氏女子的容色,趁其势弱,竟然想要独占刑氏,提出了联姻之说,表面联姻,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充实自己的后宫而已。
这样的条件一旦达成,其他氏族便会觉得刑氏可欺,这种打着“联姻”旗号的强取豪夺将永无休止。
刑氏怎会答应?
结果可想而知,刑氏因拒与皇室联姻,内外无助,最终在与各大氏族的抗衡中落败,从此一蹶不振,彻底跌入谷底。
唯一幸存下来的母系氏族司氏也只能依仗靳氏一族在圣墓王朝站稳脚跟。
靳氏一族可谓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靳氏大公子手握百万大军,二公子又位列丞相,暗中扶持着太子,权势之大可与皇室平分江山。
不过相传靳氏男子阴狠毒辣,镇北王靳反修少时领兵征战,所到之处森森白骨,寒刀所指之处便是亡魂之所,但令人心惊的不是他的战无不胜,而是他从不接受敌人的投降,攻城之时,尽数全杀。
靳氏靳元信也堪称一毒,他的哥哥靳反修领兵在外,他便一人独掌半个朝堂,与他的兄长不同,靳反修的阴狠是刻在脸上的,望一眼便让人心生畏惧,可靳元信却偏偏生的温润儒雅,十六的年纪无一丝稚气,却也并非老气横秋。
靳反修出征前,靳元信尚年幼,面对兄长的担忧,他只道:丞相的位子他坐的稳。
恐怕也只有仰仗这样权势滔天的世家大族,才能将母系氏族延续下去。
可无论是依附还是仰仗向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司氏的代价便是贡献出最干净优质的家族女子供靳氏的男子挑选,或是为妻,或是为妾。
可这样一来,又与皇室提出的条件有什么不同?
世人都知道皇室对于母系氏族哪里有扶持之意,不过是对付外人的说辞罢了,他们是想要满足自己的私欲,恨不能将母系氏族的女儿全都纳进宫中。
落入皇室之手,只有玩腻之后弃如敝履这一种结果,可若依靠靳氏,只要处理得当,便有了对抗皇室的资本,皇室一时也不敢拿她们如何,不仅如此,其他氏族也会因为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可多年以来司氏习以为常,司家的女儿也多以嫁给靳氏男子为荣,就连皇室妃子的宫选她们也不放在眼里,在她们眼中,自己最大的价值便是维系司家与靳家的关系,牢牢抱紧靳氏这棵参天大树。
司家嫡女倒是个有骨气的,小小年纪的她不屑道:“我司倾见生来自由,何须依附他靳氏生?!”
就是因为儿时的一句话,司倾见被囚禁在净女坛七年。
那个时候,司家好不容易才求得靳家的帮扶,哪个女儿若是敢出言不逊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她的自由,谁会在乎?
许是看在司倾见是嫡女的份上才没有重罚,也可能是因为靳元信当时的一句要她。
时过境迁,司倾见再有不满也已经到了成婚的年岁,她是靳元信指明要娶的人,成婚的日子也左不过在这一两年了。
嫁给少年丞相靳元信是多少妙龄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可偏偏因为司倾见,无论她们位高如公主还是貌美如天仙,都得沦为妾室,而且靳家家训,无妻不得纳妾,娶妻三年内不得纳妾。
也就是说她们这些爱慕靳元信的女孩子,只能等到他娶妻之后才有可能进入靳府,而且三年的限制,嫡妻早就生下了嫡子,她们就算进了靳府也不会有什么地位,到时候她们年岁也大了,又比不过妙龄的小姑娘又错过了最好的选择夫婿的年岁。
仅是因为远远地瞧见过靳元信一面,多少女子就私心里非他不嫁。
她们恨死司倾见了。
司倾见却浑然不知,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抚琴。
虽说被囚禁在这,司倾见却也大致猜得到什么,因为元宵过后司家没少派人为她量身,她猜想,司家怕是要把她送到靳府了。
指下琴音悠长,有雪花飘落在琴弦之上,司倾见仿若不知。
她的记忆中,母亲早就走火入魔,一意孤行牺牲了那么多家族女子的幸福和自由,就连她这个嫡亲女儿都劝说不过,被自己的母亲亲手献祭。
她知道,长久的依附靳家,最终也只能被靳家吞噬,只看如今的司氏一族,名存实亡,没有靳家,她们算什么?无权无势看人眼色的囚徒罢了。
不能崛起,便只能消亡。
司倾见无奈笑笑。
“姐姐在笑什么?”司倾姂不知何时来到了净女坛。
她俯身撩起净女坛下的清水,溅起几片涟漪,初春的水冷,她那白皙的手被水冰的红了一块,甚是明显,她抬眼看着司倾见,半是自嘲半是不甘:“瞧瞧,母亲用来囚禁姐姐的地方都是至纯至净的。”
司倾姂想嫁给靳元信的心不输给任何人,她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和母亲最亲近的人,这几年来族中大事小事她都已经开始接触,她的价值和能力远高于这个被囚禁了七年的姐姐,她虽不是母亲亲生,也一直养在母亲身边,也算是嫡女啊,凭什么母亲一定要姐姐嫁入靳家,嫁给她心心念念的靳元信。
“既然你觉得这地方至纯至净,不如你也来这里呆上七年?”司倾见摇了摇手腕上细细的锁链。
锁链碰撞,叮当作响,声音撞到净女坛的石壁,竟遥遥的惊出几圈浅浅的水波。
无人的时候,这里是如此孤寂。
可她还是固执道:“若是囚禁七年便能嫁给靳元信,我宁愿是我。”司倾姂叹了口气,继续道:“可他指了名要姐姐,我又能怎么办呢?”
司倾见看着她,不懂她为何如此执着:“我们并非一定要嫁给靳氏男子,这样的要求如同枷锁,如果能让母亲停止这种交易,我宁愿孤独终老……”
“姐姐你未免有些太自私了……”司倾姂声音还有些稚嫩,却不输气势,她道:“你觉得司家的女儿都是自甘下贱,愿意沦为世人笑柄吗?姐姐你不出世你可知外面的人是怎么形容我们司家的女儿的?说我们是……靳家的娼妓!”
靳家的娼妓……
这句话好似在剜她的心。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反抗?为什么要一个个争着抢着送上靳家的大门?”司倾见怒而摔了那琴,琴身断裂,发出沉闷的声响:“如果你觉得我错,那我也要一直错下去,有我做这个特例,一切罪责我来承担!”
“反抗?”司倾姂挑了挑眉,反问道:“像当年的刑氏一族那样,几乎被灭了全族?”
“现在……和被灭了族又有什么分别?”司倾见心里清楚,便也问了出来:“你敢说你不是心仪那靳元信?你敢说你不想嫁给靳元信?你还敢说你是为了司家着想而不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
“你分明厌恶别人对司家的指指点点,却不得不顺从母亲的意思,去依附靳家,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得偿所愿,你才会有嫁入靳家的机会。”
不是吗?
“没错!”司倾姂也不避讳:“我就是爱慕靳元信,我想司家昌盛,可我更想嫁给他,我有什么错?姐姐你纯洁高贵,知晓大义,你站在顶端俯视我,但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何不与我换换,让我去嫁给靳元信,你去说服母亲,让她再不依附靳家,她又能听你几分!”司倾姂的眼里泛了泪花,她的痛苦又有谁能明白?
司倾见看着她发疯,只觉得她无药可救,她冷冷道:“我巴不得!”
司倾姂激愤中突然笑了一声,而后又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她代替不了司倾见,她改变不了什么,刚才说的,只不过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与不甘,她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我认真的。”司倾见的声音清冷幽长,似从远处传来:“我从来没有想要与你争什么,如果可以,我何尝不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司倾姂抬眼望了望飘雪的天,微微抬了抬唇,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司倾见的及笄之礼就要到了,到时不仅靳家,六大家族都会派人来观礼,靳家来的人中也多半会有靳元信,世人皆知,司倾见的至纯之身是任何人都无法置喙的。
司倾姂想了想姐姐的模样,那样的清冷美貌,又岂是司家普通姊妹比得上的?再加上她的至纯之身,靳元信实在没有理由弃了姐姐去选其他人。
司倾姂啊司倾姂,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于期望才好,大不了再等三年,靳元信的妾室也一定会在司家女儿中再择一人,到时再入府,即便是妾,若是能偶尔侍奉他一次,都是其他女子难以企及的幸福啊。
“对了……母亲说,你及笄之礼那日就还你自由,她还说,希望你不要怨恨她,她还是最心疼你的。”
七年……这个母亲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现在却让人传话说心疼自己?
可笑吗?可偏偏这几句话却让她红了眼眶,这感觉就像是心中的委屈得到了回应,触动了心底的那根弦,她需要的,本就是一个道歉而已啊。
司倾姂又匆匆道:“我刚才在气头上……说的话你不要当真,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眼泪再也忍不住,倏地滴落在地,她故作坚强,七年来没人与她亲近,她便装作性情冷淡少与人交往;朋友不来看自己,她便当自己从来都没有过朋友;母亲不来,她也只当母亲心中惦念着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来而已……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也不去询问,她怕母亲是真的忘了自己……
说到底,她没有那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