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了活着,是不是什么都做得出?什么卑鄙、无耻、龌龊的法子都会用上,甚至肮脏下流、人神共愤也会用上,这是白壁沉的思想,他觉得人只要有机会活下去,就应该拼命争取,什么高大尚的说辞都没用,这些见鬼的高大尚说辞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些人大都也许见了鬼,留下来见鬼说辞只能骗骗襁褓里孩子和被门夹废脑子的大人,悲惨的是这些大人还认为这是真理,用来教育下一代,这不知是人类的不幸还是人类的悲哀?”
风吹更急,并不是冰冷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白壁沉却抖个不停,连牙齿都在咯咯响。
他终于认清自己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壁沉更不记得抖了多久,看见一个人慢慢走来,这人一身漆黑,漆黑而寂寞,这人的一生仿佛是活在寂寞里的。
无闻!
“你还活着?”
白壁沉微笑,笑的时候都在抖动。
“看来我不该离开你。”
所以白壁沉又来到这里,被子盖好,跟女人坐月子没什么区别,照顾的比女人坐月子还好,也许还要过分。
无闻就在隔壁,他好像很在乎白壁沉死活。
灯已熄灭,大地一片死寂。
无星无月无光。
这种夜色并不可怕,可足已令很多孤单的人寂寞、发疯。
这也许是人类与生俱来最大的痛苦之一。
白壁沉转过身就摸到一个女人,他看不清这女人样子,只能勉强看到微弱的泪水,流露着无法描述的刻骨的疼惜和爱意。
泪水从她脸颊滑落就像柳枝滑落的露珠,说不出的伟大而神圣。
“是你?”白壁沉甚至都不敢靠太近,因为他怕醒来,这梦实在太完美,完美的不但能令大多数遭受寂寞毒打的男人拥有笑容,也会有力量,一种活下去的笑容跟力量。
“是我。”柳枝般手臂缠住了他,连说话都像风吹过柳枝发出的声音,说不出的甜蜜,一种能令很多遭受寂寞毒打的男人想的发疯的甜蜜,这种甜蜜不但能消除寂寞,也能让人看到光明,一种没有寂寞只有甜蜜的光明。
这赫然是柳仙儿!
“我怕。”
柳仙儿继续抚摸白壁沉那消瘦的脸颊,“你怕什么?”
白壁沉声音哽咽,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一个字一个字说,“我怕醒来再也见不到你。”
这句话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无论对人对鬼都同样有效果。
柳仙儿躯体不由颤抖,“真的?”
白壁沉终于无法压制住泪水,从脸颊上拼命流淌。
英雄无泪,也许只有英雄能做到这一点,白壁沉做不到,因为他不是英雄,也不想是英雄,他只是普通人,一个没有英雄的丰功伟绩、星光璀璨,一个有血有肉,也会欢喜、痛苦,当然也有泪水。
谁说男人落泪不但很掉价也很丢人的?说这话的人如果不是忽悠,就是头脑被门夹废了。
白壁沉忍住落泪拼命点头,可是泪水非但没有忍住,流淌的更加剧烈。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的确很知道,她并不是未经人事的丫头,当然知道在这样夜色里做什么能赶走可怕的寂寞,这种法子虽然原始却很有效。
她也寂寞,躯体柳枝般滑到白壁沉上面时,白壁沉能感受到她呼吸也很急促,难道她也正遭受寂寞的毒打?
白壁沉握住柳仙儿的手,虽然只能看着,虽然动不了,虽然出汗,虽然落泪,但那泪水里充满了无尽的温柔蜜意,是无论用多少金钱都无法买到的,白壁沉笑了,脸颊上泪珠在夜色里看来,竟然有了难以想象的斗志跟力量,这不但很神奇,也很伟大,“有你真好。”
柳仙儿不但激动也很喜悦,“真的吗?”
很快他们都已出汗,柳仙儿出汗很多,声音时而愉悦,时而痛苦,声音虽然很吵人,却很小,她不愿停下来,因为白壁沉没有得到满足。
他们停下这件事,两人都露出了笑意,是不是赶走寂寞都会很容易让人喜悦?
“快抱紧我,我怕黑。”柳仙儿躯体都在打颤,忍不住说了出来,自己也不由靠近那两只手,也许这样才真正能彻底赶走寂寞。
白壁沉这一夜没有合眼,因为他怕从梦里醒来,可是夜色很快会过去,曙色很快会来。
他努力睁着眼,看见曙色很快染上窗纸,柳仙儿转过头看着白壁沉,“你可以睡觉了?”
白壁沉努力摇头,可他忽然有种困意从背脊传来,等到他醒来时到处是曙色。
曙色不但给大地带来了光明,也给他带来了寂寞,被窝里虽然冰冷,却还残留着昨夜的泪水,老人端来寿司,笑着说这是早饭。
白壁沉鼻子使劲抽气,如果看见驴子受了委屈抽气就很容易联想到他。
“如果咸肉寿司不喜欢,可以换成青菜寿司。”老人笑了笑,“萝卜干寿司也可以。”
白壁沉听到寿司就容易愤怒,他抽气用力爬进被窝,其实他想说的是,“别拿这种见鬼的寿司糊弄我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白壁沉勉强能起来走路,天气真好,白壁沉用力吸口气又重重吐出,心情愉快了很多,他跟老人说去后山转转。
后山有个破庙,不知道供着什么神,此时一个女人衣着破旧拄着根竹棍,正一步一拜朝神像行去,白壁沉走过去是因为想小解,此时不由怔住,忘记小解了,这女人不但一步一拜,竟然是瞎子。
如果没有天大的无助,没人愿意这样叩拜神明。
神像到了,她来到神像这里实在不容易,是人都想得到这女人付出的艰辛和痛苦有多少?她慢慢俯下身子,抱着神像大腿,又用力磕头,“求你了,只有你可以救救我们,我们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白壁沉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忽然一脚踢开神像,然后在神像上小解一下,这才回过头看女人,女人抱着竹棍怔住。
“你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是谁不重要,力气大不能说我是恶棍。”
“我只想叩拜神而已,你这是何意?”
白壁沉微笑把她扶起,“那神不行,现在正偷懒,找它没用,所以我给它喝尿。”
女人吃惊住了,“你一点也不怕?”
白壁沉又笑了,“有什么困难的事可以找我,找只能喝尿的神绝对不起作用。”
这女人疑惑看着白壁沉,“你手上有两下子?”
白壁沉非但笑了,连眼角的皱纹都充满了笑意,“我岂止会两下子。”
“可我从未听说过你这样的人。”
“我是海那边的,叫白壁沉。”
这名字好像有种魔鬼般恶咒,这女人脸色惨白,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你真是白壁沉?”
“是的。”
白壁沉把她扶起,又小心安慰,“我就是白壁沉,难道你听说过我什么?”
“只是一点点而已。”
“你说说看。”
女人摇头不说。
在白壁沉哄骗下这女人终于说出来,她说先答应好别生气,白壁沉当然答应。
这女人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双手也在颤抖,“听说你剑法一流,决斗了几十年没死,实在太厉害了。”
白壁沉被夸的不好意思,脸蛋居然红了,可是下面的话却将他气白了。
“海那边的人说你实在不是东西,为人不正直,不讲义气,不讲道义,不要脸,神经病,十足的败类,十足的混蛋,十足的恶棍,……连自己老子小老婆都不放过,还让她得了一种病。”
这句话成功的把白壁沉气到了,他咬牙只觉得天旋地转。
“叫男人综合病,见到男人就害怕的那种病,听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是的。”白壁沉拼命忍住怒气,脸色却惨白的。
无论谁听见别人说自己这些话都会忍不住生气。
女人笑了,摇摇头,“这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值得相信。”
白壁沉吐出口气,脸色缓和了很多,“还是你识货,知道这些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如果你真是白壁沉,真能帮到我,你想要什么。”
白壁沉吃惊,“我帮你不是想要什么。”
“那图什么?”
这句话问的让人没法说,过了很久这女人仔细抱着白壁沉,“只要你帮忙做好这件事,我什么都愿意给,甚至跟我睡觉都可以。”
白壁沉拒绝跟女人睡觉,特别是因为这种事更拒绝。
女人丢下竹棍,双手变得不老实,身体也变得不老实,声音同样不会老实,“我知道你一定言而有信,也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想要。”
这句话说的没错,白壁沉是健康而正常的男人,想要女人是很正常的事,这个很自然,就像吃饭一样,没必要觉得羞耻,所以他的剑不杀和尚,他觉得和尚实在可怜,不去找女人还要念见鬼的咒,这不但很可怜也很残忍,此时女人已在祈求白壁沉,满足他想要的,她知道正常而健康的男人遇到自己想干什么,这是她唯一的赌注,也是唯一的机会,白壁沉拼命忍受,他的确想,想的要命想的发疯,也许比她想象中还要强烈,可是白壁沉不愿接受。
他不愿接受是不是在这件事上也有底线?
女人被冷漠的推开,握住竹棍叹气,“你不肯答应?”
“没有。”
“那你嫌弃我?”女人不但丧失斗志,也丧失活下去的力量。
这件事也许不是很大,可对这女人的命运却是很大,白壁沉毫不犹豫抱住女人,就像抱柳仙儿那样,抱得不但用力,也很真诚。
也许他抱住这女人心里却想着柳仙儿。
“你误会了,我答应你这件事。”
女人怔住,久久才问,“你不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
女人激动,“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女人笑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白壁沉苦笑,“你要我帮忙,至少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市。”
“这名字不错。”其实他想的是,“你这竹棍不错,比我这剑好多了。”
市终于说出想要对付谁,这人实在可恶,实在该死,她说非要杀了他不可,只有杀了这人,自己才能活着,也算活着。
白壁沉同意她说法,一个人想去杀另一个人的原因是想活着,这理由实在太充分了。
“你愿意跟我回去?”
“愿意。”
“你看出我是干什么的?”
白壁沉看的出,她职业是在男人下面干活,虽然很卑微,虽然出卖自己身体,可为了活下去谁能有权利说她有错?
他们到这镇上,很多人都看着市,目光中没有一点同情跟怜惜,却有更多的讥讽和嘲弄。
白壁沉真想过去给他们一巴掌,教教他们怎么做人,至少不要这么无情、冷血。
市住的地方并不大,却有不少女人,她们也跟市一样,虽然被命运夺去了光明,却无法被夺走活下去的勇气,在拼命活着,命运虽然能令她们失去眼睛,可那种活下去的斗志没有消失,所以她们并没有向命运低头、屈服。
一个屋里走出来一个男人,男人很疲倦,却很满足很愉快,白壁沉看这男人一眼不由厌恶。
“你回来了。”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人慢慢走了出来,这女人跟市居然一样,同样的竹棍,同样的破旧衣着,同样的瞎子。
这女人激动握住市的手,“回来就好,你是我们的座头市,千万不能有事。”
“我就想走走,不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