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来,麦浪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一浪又一浪,起伏不定。那麦芒也仿佛化成柔软的毛刷,一遍又一遍地挠抚着心头。
夏栀微直起腰,用袖子擦擦脸颊的汗水,摘下头上的草帽,风吹过头顶,才觉得凉快些,但很快又被炽热的日光晒的粉碎。无奈她又把草帽扣在头上。
大人的草帽戴在夏栀微的头上,的确大了些,如果没有那根系带,早被风吹上天了。
夏栀微母亲手里的镰刀一直没有停歇,三个垅的麦子齐刷刷的被收割着,身后露出一大片麦茬地来。
她挑选长的高的粗壮的几株麦子在手里熟练地绕几下,便打成了一条捆绑小麦的带子,随即将新割下来的麦子放到这根带子上,凑成一堆,再去打新的“带子”。
夏栀微跟在母亲身后,也是收割三个垅,一刻也不敢停歇。因为母亲说,“干活儿别直腰,一口气才能到地头儿!地头垅上有两棵甜瓜熟了,到了地头就给你摘了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栀微已经被母亲远远的落在身后。母亲的身影也渐渐小了,眼看着就要到地头了。
还带着鲜活生命的麦芒跳跃着,不时扎刺着夏栀微的手,虽然有些疼,但比起割豆子来,这已经算不上什么。
夏栀微最喜欢收割秋天的谷子,沉甸甸的谷穗像极了厚道的老实人,敦厚沉稳,可没有麦穗这么扎人,咋咋呼呼的麦芒怎么看都觉得会扎到肉里。
突然手指一阵生疼,原来被是麦秸梗划了一道口子,立刻鲜红的血渗出来,夏栀微一边暗骂自己干活走了心神,一边忙蹲下来找,找到两棵刺菜,取下两片叶子,用另一只手捻碎了敷在伤口上,血立刻止住了,她仔细看了看伤口并不深,八成明天就能好。
想起来兜里还有母亲给的一副线手套,戴在手上,低头继续干活。
——日头渐渐没那么炙热,夏栀微终于收割到了自家的田地头。
母亲迎风坐在麦堆上,喝着水壶里的水,旁边的棉布兜子上放着两个白绿相间的大甜瓜,甚是诱人。
隔壁田里收割的李叔看见夏栀微,敦厚地一笑,朝着栀微娘说道:“小微这丫头可真能干呐,我家小英干活能有她一半,我就知足喽。”
栀微娘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没说话。
小英是夏栀微的玩伴,比夏栀微大一个月,黑黑的,胖胖的,个子高出半头,看起来像男孩子一样壮实。夏栀微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脚,水灵灵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干地里活的姑娘。
小英上面有两个哥哥,并不常下地干活,赶上学校放麦假和秋假,只在家里帮忙做饭洗衣服。
夏栀微一屁股坐在另一麦堆上,湿透的后背被风一吹,立刻干了。她扬起脖,拿起水壶灌了几大口,随即又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水壶,才觉得解了渴。
吴婶从南边那片麦浪里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栀微娘,这半天功夫,你们娘俩儿割这么多麦子!
歇会呗,咱俩唠会儿。”
“她婶子,过来坐” !
栀微娘扇着手里的草帽,笑吟吟的回应着。
吴婶也在麦堆上坐下来,跟栀微娘东西家常的聊着。顺手揪下个青嫩的麦穗,在手心里搓了搓,把一把麦粒扔进嘴里,细细的嚼着,压低声音问道:
“你家栀微今年考的咋样?想上县城高中还是中专?”
“分数还没下来,小微他爹前几日前刚回来过,说还是让她考个中专吧,中专出来还能早点工作。
”“栀微娘,不是我说你,栀微这孩子打小就爱看书,学习就好,不考大学可惜了——”
栀微娘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风头的栀微,细细回道:“一个女娃,迟早也是要嫁人的。”
“那你没问问孩子的意思?”
栀微娘微微蹙眉,叹了口气,透出些许无奈来。
……
夏栀微眼瞅着日头一点点西斜,天空里的云彩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夏栀微和母亲把一堆堆的麦子捆绑成一捆捆的,等待着拖拉机来,装上车拉回场院里晾晒。
栀微爹是城里铁路上的一名正式运输工。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月全勤加上津贴能拿300块,除去赡养栀微奶奶以及疯傻大伯和没工作三叔的200块,就只剩下100块。栀微爹干的体力活,消耗大,吃饭不能糊弄。栀微娘每个月拿到手里的钱也少的可怜。
前几日好不容易栀微爹有一天假,回来忙麦收,只帮忙干了一天活,凌晨三点就骑车上班了。七点恰好骑到单位吃早点,然后开始上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