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日子,痛楚刺激着浑身的神经,让应璃觉得时间实在过得太慢了。朦朦胧胧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问苏睦现在几时了,他总会说,姑娘才睡了半个时辰而已。
然而,跟苏睦在一起的日子,又觉得过得非常的快。刚刚吃过午饭,看着苏睦摇着纸扇,仰天沉思,看着看着,便见苏睦合了扇子说:“该准备晚饭了。”
所以,这日子究竟是过得快还是过得慢,她自己也说不清。
晚风徐徐的吹着应璃身后的大树,偶尔飘落下几片叶子,落在她的脸上。她想用手去捡,可是动一动,却仿佛伤口又裂开了,于是只能作罢。有时候苏睦出去寻只兔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应璃已经被树叶埋掉了。他细心的帮她清掉身上的树叶,脸上的笑容如春日里和煦的微风,吹得她十分舒心。她偶然想起来小时候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她天庭饱满,丰颔重颐,嘴唇丰润,而且是属马却正巧是午时生的,两个午叠加,将来必定是个大富大贵的命。那时候她挺开心,只不过才过了两个月她的父母就双双出车祸一命呜呼了,于是她就再也不相信算命的人了。但现在看起来,算命的还是有点道理的。
从受伤到现在,应璃整整吃了四天淡而无味的兔子肉,现在看到兔子都觉得想吐,于是苏睦就改抓飞鸟了。只是苏睦没有抓到应璃吃得想吐的重点,所以应璃吃着淡而无味的鸟肉,照样想吐。苏睦说,出门在外还挑食,其实是个不好的习惯。应璃觉得他说得对,于是咬着牙继续吃淡而无味的鸟肉,只是想吐这种事情,着实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住的。于是吃到第五天的时候她真的吐了,身子痉挛的时候拉扯到了伤口,将好不容易能够稍微愈合的伤口又拉开了。
于是苏睦改抓耗子了。
这一次更加厉害,她还没吃,看到那灰溜溜的耗子,就又吐了一次。肚子里实在没有东西,吐出希黄的黄疸水,整个人感觉冷飕飕的,有气无力,连躺着都觉得累。
她听过,人如果不吃盐,会变得没有力气。可是看苏睦每天准时出去抓活物,然后还有力气冷声叹息着她浪费了好东西,这条理论似乎又不成立。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这是个荒诞的社会。事实证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句话也一直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崩溃。
第六日的时候苏睦拿回来一个馒头,应璃看到了,满怀希望的问他这是哪里来的?
苏睦说,是别人给的。
应璃更加高兴了,说:“那你知道出去的路了吗?”
苏睦眼睛一转说:“我忘记问了。”
于是,这种生活并没有结束。
夏季的夜晚,虫子特别多,偶尔一两颗落在应璃的身上。一开始她大叫救命,后来渐渐的就变成了淡薄的一句话:“苏睦,帮我把身上的虫子拿走。”再到后来,就不再管它了,它终归是要爬走的。只是六日不洗澡,让她的身子味道更加的浓了,连苏睦也沾了一身莫名的气味。于是掉在她身上的虫子就更多了,到后来连苏睦都不能幸免。
暖暖的风,凉凉的月。
苏睦坐在应璃的身边,背对她,每夜他都如此,害怕有野兽伤人,所以这么近距离的保护着她,但却从来都不会越矩一步,哪怕是看她入睡,他都觉得是失礼的。
应璃平躺在石板上,看着苏睦的背影,脑子开开始不自觉地憧憬着将来,想着他们二人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期望着有日能躺在苏暮的怀里,两人双目对视,互述衷情……
如此想着,她的脸上不觉泛起一抹红晕,嘴角一弯,笑出了声来。
“怎么了?”苏睦的嗓音柔柔的,仿如天籁。
应璃回过神来,仿佛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急忙辩解:“没什么。哦,对了,苏睦,一直没有问你,你家在何方?家里是干什么的?”
苏睦望着攀在树上的冷月,表情有些落寞:“我只是一个侠客。”
应璃说:“那你说要娶我,得经过家母的同意,这不像是一个侠客啊。”
苏睦顿了顿,说:“至少我现在是个侠客。”
应璃:“……”
于是,应璃对他,依旧只限于对名字的了解,甚至,可能对名字也不了解。
到了第七日,应璃说,她实在受不了了,要洗澡。
苏睦看着她那依旧渗着血的伤口,冷声吐出两个字说:“不行。”
应璃说:“那至少你去洗个澡。”
苏睦看看自己的身子,白色的锦缎衣裳已经撕掉了一半,此刻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于是摇摇头说:“不行,这样被人见到,太伤大雅。”
于是这个话题再次作罢。
有时候应璃在想,眼前的男人是否就真的是自己这辈子的真命天子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他的面容,觉得可能是在做梦,动了动身子,伤口顿时痛得让她没话说,便知道这其实不是在做梦。以至于到后来她伤口愈合的时候,看到苏睦,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到了第十日,伤口已经差不多了,至少不会再流出血来,于是苏睦抱着她开始找出路。只是刚刚抱起她的时候,他的腿一软,难以置信的说:“你病了,怎么还重了?”
应璃咬咬牙瞪着他:“你才重了,明明是你没用了!”大概女孩子都是不希望被人说胖的吧,只是,看来不吃盐真的让人的身体吃不消。应璃忽然想起了金庸笔下的小龙女,她到底是靠什么活着的?还能飞檐走壁,华丽丽的甩出玉女心经。
苏睦抱着她沿着小路一直走,应璃似乎可以闻见他一身怪味底下的淡淡的桂香,觉得这个世上,恐怕没有比现在更加幸福的时刻了。她倒是真想现在立马脱了衣服与眼前的男人交缠,先将生米煮成熟饭,最好还一次性怀上他的小孩,这样他就赖账也赖不下了。
只是注定苏睦是个正人君子,心中怀着要先将她娶进门的大义,何况此刻她还身负重伤,想要勾引眼前的男人也不太可能,所以也只能作罢。
远远看见树林的尽头有一片白光,二人心中都是大悦,想着终于找到出口了。
只是没想到走到底,前方只是一片悬崖,悬崖边上写着“危险”二字,底下还盖着红红的官笺。应璃终于恍然大悟,这么些天,原来苏睦一直都走错方向了,怪不得这么久了,还寻不到进城的路。
于是,苏睦只能抱着她折返,脚下一步一步,显得更加的蹒跚了。